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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漂亮的女上司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這輩子也許就這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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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畢業第一年,我進了一家不錯的公司。

公司很好,我很一般,要不是公司內鬥,我也進不去。公司賣大宗奢侈品的,買賣主要是靠老闆的人脈和大銷售們讓人嘆為觀止的功力。

我是學廣告的,在品牌部,崗位是內容創意策劃。我這個崗位應該做的是,把控品牌部輸出的所有內容的調性,並向乙方提出我的創意策劃,讓他們落地執行輸出內容。

這個工作,根本就不是我這個剛畢業的人能完成的——而現實也是,我實際上的工作就是在品牌總監和乙方之間傳話,美其名曰叫對接。

品牌總監是女的,三十七歲(今年),頭髮剛剛到肩膀的長度,平時披著,幹活的時候紮起來,臉很小,眼睛不大,但是眼尾很勾人(也可能是化妝的化的,我就見過一次她素顏),很白,算是很瘦了,但肚子上和大腿根還是有一點點贅肉,手骨節分明,塗黑色、大紅色的指甲油,或者不塗。

重大場合和撕逼預定的日子穿高跟鞋配套裝、小禮服裙,平時穿平底運動鞋或者平底皮靴,帽衫、朋克系的衣服、毛茸茸的大毛衣也都能駕馭。

說這麼多是想表達,光看五官,她不是絕對的美人,但整個人一出現,就很拉風,也是我一直喜歡的類型。

我猜不到她的具體工資,有時候感覺很節儉,有時候拉著十幾個同事吃日料她請客;我剛在公眾號里看到的推薦的大牌新款,她沒幾天就戴了;公司里的大銷售們都是很囂張的,但總是姐、姐的叫她,因為我是她手下的人,對我也相對客氣一些。

她一般和同事都是笑呵呵的,但爭執的時候也寸步不讓,然後就是,她總是和老闆爭執。

我跟她一比,不只傻,還土。

大學期間參加校田徑隊,所以運動服很多,第一份工作不讓我們穿休閑服,我就天天穿優衣庫的基本款工裝,後來那份工作辭了,再到這家公司心想去你妹的,我就穿運動服。

於是天天運動服,還是短頭髮,也不會化妝,和公司里服飾考究的人一比,我真是太……反向顯眼。

我們公司的95後,一共就五個,另外四個都不在總部,我是整個環境里,年紀最小的,也是最窮的。而且面試我的人不是她,錄用我的那個人在我入職那天離職了,我就這麼到了她的手下。

就是,每天待在她身邊,哪哪都不舒服,會自卑,怕做錯事,怕她看不起我,雖然她很好看,對我也不錯。

公司屬於是大宗奢侈品行業,我感覺我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沒差,但就業環境緊張,我也不敢貿然換工作。

所以誰使喚我幹什麼,我都顛顛地去,雖然品牌總監是我的直屬上司,但同部門其他老油條讓我乾的活我也得干,人事行政人不夠了也會找我去幫忙,就導致我感覺我有好多個上司,造成了我雖然沒啥用,每天還挺忙挺累的感覺。

後來上司發現了這事,有一次就當著人事總監的面把我帶走了,半開玩笑地說rain(我的英文名)跟個竹竿似的,還是個小姑娘,也抬不動什麼東西,下次再需要人力跟我說,我去給你們人事部雇倆青壯年勞動力。

然後品牌部開會,散會前她就說,你們有些人是大爺當慣了,現在什麼事都開始使喚上別人了,使喚不要緊,但rain剛進公司,什麼事都不知道,她給你們寫的那些數據如果出錯了,責任你們擔。

她只有和老闆爭執的時候才會有情緒,一般這時候她都是沒什麼語氣,也不會像電視劇里女上司發狠那種,但那天之後就沒人找我幹活了。好是挺好的,但就感覺自己和這個公司沒什麼關係,除了女上司找我的時候。

後來就是每天工作,品牌部總出差,名額有兩個人的時候,她會帶她最信任的那個人,如果多一個名額,就會帶上我。

第一次去現場是看品牌tvc拍攝,後半夜兩點了還沒結束。雖然我是學廣告的,但第一家公司是短視頻公司,所以我不知道拍廣告現場那些零食是本來就可以吃的,等我很餓的時候,那些零食都被吃完了。

現場那個地方,站得往前是不合適的,我就站在人群後面,找一個角度,看得見上司,這樣她找我的話我好第一時間過去。

我在角落裡餓到很餓的時候,她忽然在我身後,給我一聽可樂和一條巧克力,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笑著說:「快吃,曉雯(她最信任的那個人)剛才還嚷嚷餓呢,別被她發現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笑。

也是因為那次,我開始認為工作中種種的不順心不順利都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問題和自己的專業在這個行業里發揮不出來造成的。從來,從來,從來沒想過是她的問題。

其實進入職場里就知道了,電視劇里演的同事之間的姬氣太難出現了,大家都跟餓虎撲食似的競爭,同事愛都很矜持的出現,更何況愛呢。

況且,上司在行業的地位,在公司的地位,在這個城市的階層,她還有有個孩子(沒提過丈夫),我只是喜歡這個類型的姐姐型女性,但從來沒想過要和她怎麼樣——窘困如我,我能和人家怎麼樣。

我進公司幾個月後,品牌部就開始了短視頻的工作(之前沒有),我就專門負責和給我們做短視頻的乙方廣告公司對接——就是傳話,上司讓我跟乙方說啥我就說啥,有時候是微信群聊,有時候是見面,有時候是打電話。過合同,跑財務流程這些都不用我,是部門助理去做。

因為沒人理我——我的工作和大家沒有交集,所以沒事的時候我就在那查看過往產品手冊,因為都是奢侈品,一看能看一下午,很著迷。

上司偶爾瞥見了,也不會說我,會過來和我說這個產品線的歷史。後來上司差不多每周會抽出一個下午待在我的工位上和我聊天,她問什麼我說什麼。

越了解她越覺得她有魅力,她偶爾會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或者在看我電腦時很近地貼著我。但和她發生什麼,是我從來沒想過的事情,所以最多我也就是下班路上回味一下,再不敢多想。

這期間還有一件事記憶很深刻,是出差,到了酒店已經晚上十二點半了,第二天要交一份ppt給老闆。

出差的標準是總監住套房,我和另一位同事姐姐住標間,我已經洗完澡要睡了,上司打來電話要我去她的房間,說今晚要把ppt做完。

於是我就去敲門,她剛洗完澡穿著浴袍濕著頭髮開著門。

說實話,因為當時太累了,而且是工作,我雖然喜歡她,但面對工作的緊張和壓力已經完全使我注意不到這個場景的曖昧,我不是那種一夜可以做出讓老闆滿意的方案的人,我也看得出她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從進屋我就小心翼翼趕緊幹活。

她坐在我斜後方,抽煙,盯著我屏幕上的進度。

做到十幾頁,我就腦子宕機了,房間內大概有十幾秒的沉默,我剛想向她求助,她就聲音平淡的敘述要寫的內容,於是我繼續做。因為她這個監工就坐在我身後,我很緊張,總是不自覺的產生吞咽動作。

沒一會,她走開,再走回來的時候端了一杯溫水給我:「我看你晚飯後就沒喝過水。」我喝了一口就放在那了,她說:「喝完。」

我聽清了,但腦子反應遲鈍,手腳也慢,她就把水杯遞到我嘴邊,我連忙接過來喝光。後面差不多每半小時她就給我倒一次水,看著我喝完,我們再繼續。

ppt做完了已經四點了,她說就在這睡吧,別折騰我同屋的同事了,我說好。

其實我寧願睡沙發或者回自己的房間,跟她一張床,我連動都不敢動,而且怕她嫌棄我。但也想了,這輩子也許就這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她了吧——後來發現,是的,沒錯,就那一次。

躺下我就睡著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去吃早飯了。

後來就是又回到公司的日常,她還是每周來找我聊一下午。那次記得那麼清楚,可能是覺得,她不止拿我當做勞動力——不停地喂我水,怎麼說也算是上下級之外的關心吧。

但當然,也有可能是把牛餵飽了再讓牛耕地。但那晚的她不像平時那麼鋒利,很溫柔,好像露出了另一面。

年末的時候,有一天她沒來,我以為是請假,第二天也沒來,我就發微信問了一下,沒有回。

曉雯告訴我,上司離職了。

然後曉雯告訴了我更多的事,因為她也要離職了。

曉雯說,我這個崗位,從一年前開始招聘,從來沒有一個人做到三個月以上。老闆因為當年錯過公眾號微博的營銷紅利,一定要在短視頻紅利期做出成績,所以給上司下了死命令,短視頻如果做不好,就走人。

上司是傳統品牌人,對短視頻本來就有點抵觸,所以招聘進度就很慢,因此老闆就直接塞短視頻運營進上司的部門,但沒有人能做三個月以上。

後來圈子裡都知道公司品牌部容不下短視頻運營,所以就沒有人來,而我不是他們圈子的人,所以就這麼被招進來了。

之前招來的人,不是互聯網新貴,就是行業品牌王牌操盤er,都和上司進行了激烈的對峙,而我因為太廢柴了(曉雯原話),沒法和上司進行對峙,反而和平相處了下來,老闆為此一度很高興。

曉雯說,上司是故意不讓我和其他人的工作有交集的,這樣我就不會了解公司的產品,也就在短視頻上做不出什麼成績。

我很疑惑,問曉雯,我什麼都不會,怎麼做出成績?

曉雯說,上司每周和我聊那一下午,從我這得知的短視頻運營套路和一些現在年輕人的流行文化元素,月度例會上就會做成方案給老闆看,確定下一月具體的短視頻運營方向。

老闆那一段時間對品牌部的工作很滿意。

那為什麼還要辭職呢?

曉雯繼續說,公司虧空的有點厲害,今年行情又不好,老闆準備讓老婆進公司幫他看著。

我:然後呢?

曉雯說,上司的孩子是老闆的,老闆在老婆進公司之前處理乾淨了自己在公司的各種關係,走得走,散得散。

我以為曉雯也是因為這個離職,她忙解釋她不是,是因為上司在的時候品牌部隨便報銷,上司走了,老闆老婆一定會來算這筆爛賬,她不想惹這個麻煩,還不如跳槽,反正資歷也夠,有的是地方搶。

曉雯走的時候說,全公司可能也就你不知道上司和老闆的關係。

後來老闆老婆來了,變成副總,我們部門換了新領導,一切就好像很平常。可對於我來說,曉雯對我說的話還是像地震一樣。

原來我在公司一直被孤立,是因為我喜歡的那個人,原來我每天無事可做,也是因為那個我喜歡的人。

那那天晚上她倒水給我關心的時候又拿我當什麼,她讓我和她同一間房睡又算是不戒備我了么?

我至今還是能看到上司的朋友圈,但她仍然沒有回復我的微信。

作者:有很多要說的話

豆瓣ID:206334119


網路上的女上司.....

30~40歲之間;膚白貌美身材好;離異/家庭不幸福(老公九成在外有女人);有一肚子的故事等著你挖掘;女強人,平時是個霸道御姐,指揮著你工作;私下裡/出差,製造曖昧的氛圍,向你暗送秋波;離異/單身,你兩八成就睡了,發展出一段地下戀情,無疾而終,最後有一人辭職離開,相忘於江湖;有家庭,你經過理智上的掙扎,道德上的糾結,最終選擇了女上位......不是,啊,是戰勝了誘惑,轉身離開......

現實中的女上司.....

標準的中年婦女,娃都會打醬油了.....比客戶都難對付,她丫的不會是競品公司派來的卧底吧......一天到晚的除了給我們幹活的添亂就沒有別的工作了么???啥不幹都比這強啊!!!

總結就是,介娘們不像四個好銀啊......


我有一位性感嬌媚的女上司,公司的男同事沒人能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


不過,她卻想潛規則我這個禿頭、五短身材的底層銷售。


那天我在家,她自帶紅酒過來找我。


但很不幸,在這之前,我剛接到自己的癌症確診報告。


幾個小時之後,我發現了她身上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


——


還有三天是中秋節,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度過的第三十九個中秋節。除了越來越貴的月餅,還有越來越稀疏的腦門之外,這個中秋節跟前三十八個一樣,無聊透頂。


業務部的同事們拿著填寫好的客戶名單,輪流找主管趙覺民簽字,以便在中秋節前把月餅和紅酒送到自己的客戶手中。吳安同的業績是我們部門裡最好的,所以,他的客戶名單比較長,用 5 號字還排滿了整整兩頁 A4 紙。


我的「月餅」客戶名單上只有六位,跟我上半年的工作業績成正比,趙覺民眼皮都沒抬一下就給我簽字了。我沒敢像吳安同那樣把自己相好的名單放進公司客戶名單裡面,因為我想保住這份很爛的工作,如果工作都沒了,老婆喊我「窩囊廢」的時候,就更理直氣壯了。其實,她叫我窩囊廢也沒什麼,以前做愛的時候她也是這麼叫我的,她只是不該在兒子面前喋喋不休地重複這三個字。唉!同樣三個字,改變了語境也就換了性質。分居以來,估計她在兒子面前已經把我編派得比灰太狼還愚蠢。所以,我敢肯定,我兒子學會鄙視的第一個人就是我。兒子已經上一年級了,我去他學校開了幾次家長會,老師說我兒子上課不專心聽講,腦子總是開小差,到現在還背不下來字母表。老師還建議我帶兒子去看心理醫生,說我兒子的問題老師管不了。我不太擔心我兒子的問題,因為我小時候也是這樣,其實,我現在也是這樣,經常靈魂出竅,魂游太虛。


吳安同的客戶名單被趙覺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手指重重地點在名單的一頭一尾兩個女性名字上,眼皮不抬地問吳安同:「她們倆與公司是什麼業務關係?」

趙覺民的口吻,很像是在詢問吳安同與她倆的性關係。吳安同把抽了半截的「軟中華」狠狠地按在趙覺民滿是「中南海」煙蒂的煙灰缸里,不緊不慢地說:「我的業務就是靠女人做起來的,你不是也明裡暗裡地鼓勵這種業務關係嗎?你這麼關切,是不是公司要給我發放精子損失費?」


趙覺民乾笑了兩聲說:「誰不知道你吳安同的能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給你發精子損失費,那是羞辱你。」


趙覺民說完,壞笑了兩聲,把兩頁 A4 紙簽了。吳安同給趙覺民的桌面上丟了一根軟中華,還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羞辱我吧,撒開了歡兒地羞辱我吧!只要補助費夠多,我就扛得住……」


這就是吳安同,嘴巴能殺人。所以,我在辦公室裡面盡量避免跟他交流。如果有不得不說的話,我也盡量把話說得不留下任何話把兒,說完了就趕緊摸起電話聯繫業務,其實我沒那麼多業務電話。有一次,吳安同就把我的電話奪了過去,一聽電話裡面是忙音,就關切地問我:「不裝 X 能死嗎?」


別人或許會以為我倆關係不好,也許就是不好,可我內心對吳安同還是很景仰,覺得整個社會就是為他們這類人配備的,所以他罵我,我也不生氣。


臨近下班時分,等公司里幾個眼尖嘴快的傢伙都走了,我才起身磨蹭到人力資源部找梁安妮。梁安妮信佛,每到節假日就忙著四處磕頭燒香去,連指甲鉗和發卡都找高僧開過光,虔誠得要死。我一進門就直奔主題,我問梁安妮:「我可不可以自己掏錢,買幾份公司團購的月餅和紅酒送朋友?」


梁安妮送了我一個溫馨的白眼,問我有幾個人,讓我把名單和地址都給她,其他事兒就不用我管了。這是我想要的理想結果,我清楚這小妮子對我有點意思,但我不清楚,這個頗有些姿色的小妮子為什麼會對身材五短、腦門禿顯的我有意思。工作上,吳安同比我能幹;長相上,趙覺民比我體面。我唯一能說服自己的,就是梁安妮這個小妮子因為信佛後獨具慧眼,發現我是個沒心沒肺的另類奇才。


梁安妮把我額外給她的名單,都加到了魏總經理的頭上,她說:「魏總經理的送禮名單多,給了我一沓兒名片,多一個少一個他也不會看出來。」


主要事情搞定後,我倆都長舒了一口氣。梁安妮放下名單,笑眯眯地等我說好聽的話感激她一番,我卻著急離開她的辦公室。因為趙覺民一直想勾搭梁安妮,我可不想夾在中間當炮灰,雖然我也喜歡梁安妮,但對於我這個年齡的已婚男人來說,生存比濫情重要。


梁安妮問我中秋節怎麼安排,我沒敢說一個人過節,就敷衍她說要帶兒子去歡樂谷。梁安妮說那也不能三天都待在歡樂谷,我說一天去歡樂谷,一天去石景山遊樂園,一天去動物園。梁安妮問我:「你兒子是不是有多動症?」


我說:「多少有一點。」


我看到梁安妮失望的眼神,不敢再作停留。在她有些惱火的白眼下,我媚笑著出了門。


我在這座城市生活已經近二十年了,最初,我從川北米倉山裡進入大城市的那股興奮勁兒,早就找不見了。我還清楚記得從北京火車站出來,幸福得快要眩暈的感覺,雖然我渾身上下只有一雙白色回力鞋是新的,但我覺得人生嶄新的一頁就此掀開。白色回力鞋還是父親極力主張給我買的,說孩子考上了北京的大學,穿著解放鞋去上大學會被同學笑話的。按照我母親的想法,一雙回力鞋摺合二十多本世界名著。我父親是醬菜廠的供銷員,母親是小學老師,兩個人高中還沒畢業,就趕上了「文革」,所以,上大學一直是二老的夢想。我大學畢業後,國家已經不包工作分配,我知道,我嶄新的一頁已經掀過去了。禁不住大學同學呂夫蒙攛掇,我沒有回四川廣元,而是黑在北京直至今日。



最近實在太累了,總覺得渾身上下不對勁兒,中秋節那天原本打算睡到下午,可剛過八點就被樓上裝修的雜訊弄醒了。在公司里受氣,因為我是個打工仔;在這個房子里,我可是主人。我怒不可遏地衝出門,要上樓去教訓教訓這幫沒有公德心的傢伙,可上了一半樓梯我又退了回來,我想我要穿得正式一些才能鎮住那幫不知好歹的裝修工人。於是,我回家換下了睡衣,穿了一身品牌西裝再次衝上了樓。開門的是一個被白色粉塵染花了的小個子,他讓我找他們的工頭兒說話。工頭兒說他們是按照物業的規定幹活兒的,早晨只要過了八點就可以開工。我說:「今天是節假日,物業算個 X!」


工頭兒說:「那你找 X 去理論吧,反正我們沒有違規。」


我正準備把音量再提高一個八度,忽然走進一個穿阿瑪尼西裝的傢伙,後面還跟著一個戴墨鏡的大個子,工頭兒對我說:「房主來了。」


多年養成的自我防禦生理體系迅速啟動,使我自然流暢地把聲音八度降了下來,用近似於商量的口吻,讓他們在節假日期間考慮能否九點後開工。房主沒有開口,戴墨鏡的大個子說:「我們在自己家裡搞裝修,礙你屁事了。」


我把剛才進門時用腳踢倒的油漆桶扶了起來,出於環保和不造成浪費的考慮,我是在看清楚那是一隻空桶後才出腳的,旨在營造氣勢。我說:「我無所謂,反正我要去海南旅遊,我只是替鄰居們著想,你們如果著急裝修的話,那我就參觀學習一下你們的裝修布局吧,我也正打算重新裝修呢。」


接下來的中秋假期,沒有海南旅遊,也沒有陪兒子出去玩,我天天窩在家裡跟樓上的裝修工人們慪氣。裝修工們可能看出了我的勁兒,鎚子掄得更加有力,把我煮速食麵的鍋蓋兒都震到了地上。我不想怪這些可鄙可憎的小人物,等我有錢了、等我身後跟著兩個戴墨鏡的大傻個兒,他們同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好在這些事兒我都看得開,物質決定男人在社會上的走向。趙覺民經常說物質是面子的替代品,初級階段的男人要物質,上個層次的男人要面子。他和吳安同都到了要面子的階段了,而我還處在要物質的階段。


我獨自待在房子里,六十九平方米顯得很空曠,雖然該死的開發商的均攤遊戲讓六十九平方米縮水很多,但絕不像老婆抱怨的那樣:透不過氣來。現在,老婆帶兒子回娘家「透氣」已有一個月了,局級待遇的一百八十平方米大房子絕對足斤足兩,我丈母娘撇著嘴親口對我說的:「沒有一平方米的均攤。」


人就是這麼容易忘本,我老婆追我的時候,她家四口人住的房子還不如我現在的大。那個時候,我和呂夫蒙成立了一家小廣告公司,他是老總,我是副總,公司里沒有第三個人。我老婆當時剛入一家國企上班,我這個廣告公司副總對於她就是人中龍鳳。等我岳父當上局長之後,所有人和事都改變了。首先是老婆的脾氣跟她爹的職位一塊兒躥升;我這個有「眼力見兒」的女婿漸變成了窩囊廢;變化最大的是丈母娘越來越歪斜的嘴,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中風的早期跡象,後來發現那張嘴只是對著我的時候才他媽的「中風」。為了不使丈母娘「中風」,我只好努力地忍著,不讓自己上門負荊請罪。再說了,我何罪之有?如果我算是個「窩囊廢」的標尺,社會上不如我的男人海了去了,難道社會的基礎就是我們這些窩窩囊囊的廢物支撐的?


導致我跟老婆分居的罪魁禍首是另外一個男人,被我視為摯交的呂夫蒙。呂夫蒙上大學的時候跟我住同一個寢室,因為不愛刷牙不愛洗腳不愛換內褲,所以被同學們譽為「臟無敵」。就是這麼一個骯髒無比的傢伙,卻在大學期間換了七個女朋友,相當於每半個學期換一個,輪空的那半個學期是因為他患上了疝氣,用鼻子呼吸的時候就會發生腹部痙攣和疼痛,而接吻的時候,嘴巴就沒有時間輔助他呼吸了。最可氣的是,有一個漂亮學妹最早是沖著我才來訪我們寢室的,結果也被呂夫蒙的熏天臭味兒吸引了過去。從那時起,我就恍惚覺得漂亮女孩都是受虐狂,或者都不知好歹。在我還被蒙在鼓裡的時候,他倆眉來眼去打情罵俏還要由我來埋單吃飯;學妹去醫院墮胎也是我全程陪護,大學時期的我,愚昧得要死,真的以為用手摸一摸下面就造成了學妹懷孕。由此讓我聯想到了中學教生理衛生的老師,每次上課都讓我們自己看書,同學們為了標榜自己的純潔,在學期結束時都要比比看誰的「生理書」沒有翻動過。該死的生理老師!


大學畢業後,我和呂夫蒙都漂在北京,一起租房子、一起找工作、一起開廣告公司,一起把廣告公司關門,一起在路邊攤喝得爛醉如泥。我之所以還跟他鬼混在一起,是因為我沒有別的朋友。呂夫蒙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基本無視我的感受,從肉體到精神。新交的女友上門過夜,他就會把我轟出去,且不管颳風還是下雨。新女友變成老女友之後,兩人在房間里干那事兒的時候故意開著門,每一聲慘叫都令我肝腸寸斷。所以說,呂夫蒙是促成我草草結婚的主要原因。


一直到我結婚生子,呂夫蒙還保持著大學時的節奏,半年換一個女朋友。


半年前,我遵從老婆的想法,舉全家財力十萬元準備買輛最低配置的豐田車。該計劃被呂夫蒙這廝知道後,他便天天纏著我軟磨硬泡,說他最近泡上了一個身價不菲的女畫家,還說這次動了真情,泡到手之後就立馬結婚生孩子,為了達到結婚的目的,他要包裝一下自己,首先要買一輛車……還說結婚之後,她讓女畫家隨便給我畫一幅畫,就能把我買的車子提高到德國車的檔次。我當時肯定是昏了頭了,或者是呂夫蒙這廝給我用了江湖蒙汗藥了,因為在正常的理智狀態下,我不可能把錢借給他。就這樣,我每天擠公交車回家挨罵,呂夫蒙卻開著用我的錢買的豐田車泡女畫家,而且絕口不提還錢或者給我贈畫的事兒。


一個月前的一個周日晚上,我和老婆、兒子在一家餐館吃飯,老婆突然想起這事兒,就左一個窩囊、右一個廢物地數落我。老婆的聲音吸引了大半個餐館的目光,大家詫異這個貌似文明進步的時代里,竟然還有我這樣一位神龜能忍的男性。我對於類似的遭遇和目光早就習以為常了。一開始,只是覺得自己這種操行會影響兒子的心理成長,但我後來又想,如果兒子具備慧根能悟出做父親這種博大的隱忍的精神境界,那也算是他的造化啊。


可能是老婆的叫囂聲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一個小偷在此刻下手未遂,跟鄰座兩個男人干起架來,摔碎的啤酒瓶劃開了老婆的手臂,留下了一個胡椒粒大小的傷口。這下可不得了了,老婆一聲尖叫,不知情的還以為她的胳膊被砍掉了。她沖著我吼叫時,我清晰地看到一塊綠色殘蔬被她咆哮的捲舌激射而出,幸虧我及時眨眼,但那片蔬菜還是掛在了我左眼眼睫毛上,那一刻,我感覺世界是朦朧的綠色。


因為老婆的胳膊受傷了,而我又沒能及時衝上前去參與打鬥,所以激怒了老婆,當晚便帶著兒子回到了娘家。估計我那個歪嘴丈母娘的嘴角又撇到腮幫子上了,為了不讓丈母娘中風,為了不讓丈母娘的嘴巴撇到後腦勺上,我忍住了,一個月沒有上演登門謝罪的故技。



小長假的第二天,樓上裝修的噪音讓我煩躁不已,我想找點事干來轉移我的注意力。


忽然,我想起門口信箱里塞得滿滿的郵件,我把它們拿到客廳里一封封拆開來看,就連超市的商品打折廣告也不放過。一個落款是「屈氏防癌篩檢中心」的信封吸引了我,公司半個月前在這家防癌篩檢中心做了集體防癌篩檢,應該是他們郵寄過來的防癌篩檢報告。因為信封上有一對近乎半裸的水印男女,糾纏在一起的體態很撩人,我禁不住心底撥動了一下,草!大概有三個月沒有性生活了。


一想起可恨又可愛的性,我頓時覺得樓上的裝修噪音小了許多,那堆垃圾信件也沒了翻看下去的必要。我腦子裡回憶著與老婆做愛的場面,手裡還在下意識地拆著屈氏防癌篩檢中心的半裸男女。


老婆的性特徵基本都不性感,她的小腿和腳倒是有些特別之處,白嫩而且整齊。這兩個詞用來說老婆的小腿和腳可能有些不確切,但我能想到的也就是這兩個詞了。其實,我很不情願在性饑渴的時候回憶分居的老婆解饞,可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女人,女人其實也能想起來很多,但大多是偷偷摸摸隱隱約約地蹭一下胳膊捏一下手的關係,而且要追溯到二十年前,實在太模糊了。老婆就老婆吧,在腦子裡扒光梁安妮挺費勁的,我也沒那麼強的想像力。


突然,我看到了防癌篩檢結論欄里的一行字:胰腺癌……


我急忙打開筆記本電腦,在百度里輸入「胰腺癌」三個字,打開最前面的搜索鏈接,進入我眼睛裡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電閃雷擊:胰腺癌是一種惡性程度很高、診斷和治療都很困難的惡性腫瘤,約 90% 為起源於腺管上皮的導管腺癌。其發病率和死亡率近年來明顯上升。五年生存率小於 1%,是預後最差的惡性腫瘤之一。胰腺癌早期的確診率不高,手術死亡率較高,而治癒率很低。本病發病率男性高於女性……


我獃獃地坐在電腦前很久,我沒有傳說中的那麼衝動,把筆記本電腦扔到地上,也沒有把那台老電視機砸了,我只是迅速地翻過來防癌篩檢表的上一頁,看看是不是我的名字。當我確認無誤後,兩顆大號的淚珠就砸落到了篩檢表上,有一種很清晰的感受:委屈。


為什麼偏偏是我?吳安同一天抽三包煙,他怎麼不得肺癌?趙覺民整天尋花問柳,他怎麼不得艾滋病?我丈母娘天天撇拉著一張嘴,她怎麼連個中風都沒得?中年人的癌症發病率是多少,是不是跟買彩票中大獎的概率差不多?我從未中過大獎,為什麼偏偏得了癌症呢?整整一夜沒合眼,我在腦子裡問了十萬個為什麼。


天亮時分,我迷糊了一會兒,夢見自己被兩個小鬼拖進了陰曹地府,閻王問我:「你知罪嗎?」


我說:「我從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何罪之有?」


閻王說:「你猥猥瑣瑣庸庸碌碌窩窩囊囊空負了上天給你的一身好皮囊,還敢狡辯無罪?」


我說:「我禿頂凹面,身材五短,算不得好皮囊。」


閻王一拍驚堂木便把我驚醒了,醒來時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原來是樓上裝修的衝擊鑽發出的聲音。他媽的!老子都得了絕症了,還不讓我消消停停地過幾天,你們不讓我好好活著,我也不讓你們好過!我他媽的跟你們拼了!我穿著一身睡衣便衝出了家門。可能一夜未睡的緣故,一出家門我就發現眼前的景物都是灰色的,包括走廊里的光線,也許……是癌細胞轉移到了眼睛。


二度進門,裝修的工人們一看是我,都報以輕蔑地點頭微笑。我不露聲色地四處踅摸一眼,就地撿起一把螺絲刀,撬開了一桶未開封的油漆,搬起來潑在了剛剛刮好泥子的電視牆上。屋裡的裝修工人們不再微笑了,他們呆愣愣地看著我,似乎是在懷疑我是另外一個鄰居。我趁他們發愣的時候,上前劈手奪過來那個讓我焦躁不安的衝擊鑽,順手從還沒有封好的陽台扔了出去,片刻後就聽到樓下傳來一聲慘烈的狗叫聲。臨出門時,我對發愣的裝修工人們惡狠狠地說:「今天是節假日,你們膽敢再吵我,我就提著菜刀上來。」


平生第一次如此勇猛,使得我心跳有些過速,感覺很刺激很過癮,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腎上腺激素分泌。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里有些不甘心,再次拿過那張防癌篩檢表來,首頁上接受體檢人的姓名的確是我,單位、家庭地址、電話都一一對應,我難道真的死到臨頭了?不應該啊,我雖然禿頭面老,但我的生理年齡還年輕啊……「砰砰砰」的敲門聲驚擾了我,肯定是裝修工人們跟「阿瑪尼」西裝告狀了,我剛才下樓的時候聽到他們在打電話。想到「阿瑪尼」身後那個戴墨鏡的大個子,我便去廚房摸了一把大號的菜刀,他只要敢跟我動粗,我就給他當頭一刀,就算是劈不開頭骨,也能肢解掉那副令我噁心的墨鏡。我打開防盜門,剛剛開啟了一條細縫,就聽到一陣密不透風的女性叫罵聲,中間還夾雜著狗叫。原來是剛剛扔樓下的衝擊鑽,砸中了這條倒霉京巴。那個女人好像跟我住在同一個單元,因為我認得她懷裡抱著的那條京巴狗,經常在電梯里撒尿,有一次差點尿到我的皮靴上,往旁邊挪了一下腳,還被這個可惡的女人翻了一個白眼,似乎我應該喝下她家的狗尿才對。這個女人的肺活量很大,叫罵起來基本上不用換氣,這讓我想起了我老婆,她倆如果打一個遭遇戰,應該難分伯仲。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似乎不在我的大腦控制範圍之內,因為正常情況下的我見不得血,我暈血。


首先,那個女人獅子大開口,讓我先掏五千塊錢給她家「寶寶」看腿。我說我沒錢,她說沒錢就要去法院起訴,還會向我討要精神損失費,寶寶的營養費、康復費,以及她本人護理寶寶的誤工費,沒有個三五萬擺不平這事兒。我說:「費你媽的費,如果你媽今天晚上喝白開水嗆死了,是不是還得問我要喪葬費?」


這個女人肯定在平時聽到過我老婆罵我,她一隻手抱著京巴,一隻手來抓我的臉,嘴裡罵道:「你這個連老婆都守不住的窩囊廢!跟你老娘我撒野,我讓你不得好死。」


聽到有人再次罵「窩囊廢」這三個字,我雖然已經禿頂也沒戴帽子,但是依然有怒髮衝冠的感覺。我抬手擋開了那潑婦伸過來的雞爪子,順勢一把揪過來她懷裡的那條京巴,拎出背後的菜刀,手起刀落砍下了京巴的狗頭。一股熱乎乎的狗血濺上了我的臉,一時間,我的耳朵清凈了下來。菜刀在我手裡有如此威力,我上輩子該不會是個廚子吧?當我抬起頭,想欣賞一下那潑婦的神情時,竟然同時看到了三張驚恐的臉,而且都是灰顏色的。我已經斷定這是癌細胞的作用,因為我昨天看到的「阿瑪尼」的臉是紅光閃亮的,墨鏡大個子的臉是黝黑泛綠的,而此刻這三張臉都變成了灰色,還帶著滿臉的驚恐。


我用滴著狗血的菜刀指著那潑婦的鼻尖說:「你現在不用給你寶寶看腿了。」


這女人尖叫著,轉身拚命扒拉開「阿瑪尼」和墨鏡大個子,迅速地消失在我的眼前。「阿瑪尼」眨巴了兩下小眼睛,顯然也被嚇得不輕,胡亂地沖著女人的背影說著什麼遠親不如近鄰之類的屁話,然後呵斥墨鏡大個子,讓他到樓下車裡去給我取一盒冰淇淋月餅,說算是裝修房子給鄰居們帶來不便的一點小表示。墨鏡大個子扔掉手裡一根杯口粗的木棍,轉身下樓取月餅了。「咣當」一聲爆響,我摔上了防盜門。世界真的安靜了下來,樓上裝修的工人似乎學會了躡手躡腳走路,我這才發現自己滿身的狗血。我發出了一聲下意識的呻吟,一下子癱坐在門口的死狗旁,感覺自己虛脫得像一根煮爛了的麵條。


望著小京巴兩隻圓鼓鼓的眼睛,我禁不住有些發抖,我想學著電影裡面對待死人的方式,給它把兩個眼皮抹下來,可是狗好像沒有眼瞼,死京巴依舊瞪著我。我抱著頭抽泣起來,越哭越傷心,我不知道我是在為自己哭,還是在為狗哭。



我在虛脫和恍惚中睡了過去,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你禿頭乃是天相,會……」


就在我想努力地把下面的話聽清楚的時候,「篤篤篤」一陣敲門聲把我驚醒了。菜刀竟然還在我手裡握著,上面的血跡已經凝固,變成了灰黑色。我拄著菜刀,勉強坐立起來,走過去打開防盜門。門口站著一個大個子,但沒有墨鏡,他雙手把一大盒月餅遞給我說:「這是一點過節的小禮物,不成敬意。」


我用菜刀把那盒月餅推開,說我不喜歡吃月餅。大個子說:「不吃也收下吧,要不我這個月的工資就沒了,拜託啦。」


最後一句,大個子幾乎是用懇求的語調。我輕輕點了點頭說:「那放在門口吧。」


大個子如釋重負,臨走時,他問我是不是在家裡總拎著菜刀。我說:「是,因為我討厭狗。」


我關上了防盜門,又重新癱坐在剛才的地方,我也許是想繼續剛才的那個夢,主要是夢裡那句還沒有說完整的話。果真如我所願,我又睡了過去,這次做了一個很長很亂的噩夢,即便是噩夢都沒能讓我醒過來,我實在太累了。


當我再睜開眼時,發現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天哪,我竟然在門口的地板上睡了一整天。我活動了一下兩條胳膊,覺得這一覺使我恢復了不少體力。這時,手機鈴聲響了,去他媽的!誰的電話都不接了,管他領導、客戶、呂夫蒙,還是老婆,通通見鬼去吧!老子不想再看你們的臉色、聽你們的廢話了,我的癌症沒準就是被你們折磨出來的,你們從沒讓我有過好心情。手機還在桌子上爆響,一邊響一邊震動著,結果把自己摔到了地上。平時擔心錯過打進來的電話,所以我把手機鈴聲調到最大,而且還設置了震動,就算擠地鐵的時候聽不見鈴聲,也能感覺到震動。錯過領導的電話挨批,錯過老婆的電話挨罵,錯過客戶的電話賺不到錢,錯過呂夫蒙的電話得罪了朋友。哪一天就算是坐到馬桶上,突然想起沒帶手機,我都恨不得夾著半截兒大便,跑回辦公室取手機。因此我經常幻聽,覺得電話在響。有一次,腿肚子痙攣抽筋,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手機來電振動,我甚至顧不上彎腰蹬腿對付抽筋,先摸出來手機查看。手機啊手機,我都他媽的快被你累死了。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在地板上跳動振鈴,而且是奔著門口方向移動過來……節假日休息時間,誰會這麼著急找我?接聽?還是不接?會不會是公司有什麼急事?萬一我還能活個三年兩載,丟了這份破工作怎麼生活呢?也許是呂夫蒙這廝的電話,他是不是要還錢?我拿到這筆錢後買車,還是吃喝嫖賭?也可能是老婆的電話,這婆娘興許是自我反省了,發現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手機叫喚著移動到了我身邊,我瞄了一眼手機屏幕,發現竟然是梁安妮的來電。


說起來,梁安妮還算是對我不錯的人,而且還總想跟我上床,我能感覺到。以前總擔心幹了人家就得對人家負責,呂夫蒙就笑我是個土鱉,他說女人也寂寞,有時候就是想找個男人尋刺激,你要想對人家負責就等於給人家添麻煩。


我決定接聽梁安妮的電話,即便是我的擔心成立,這個責任也不用我來承擔了,因為我活不了多久了。梁安妮知道我跟老婆分居了,所以,一上來就嗲氣十足:「幹嗎這麼久才接人家電話,你在動物園還是遊樂場?」


我已經有了那個賊心思了,索性就跟她實話實說,告訴她我一個人悶在家裡。梁安妮聽了很是興奮,她說:「我正在參加一個法國新葡萄酒上市的酒會,還買了兩瓶今年的新酒,你要不要嘗嘗鮮。」


我說:「我剛好上個月買了一個醒酒器,你帶酒過來吧,地鐵 2 號線到積水潭出來……」


梁安妮說:「我打計程車過去,你告訴我居住小區和門牌號就可以了。」


這小妮子真是臊氣衝天,連坐地鐵的時間都捨不得浪費。


我對即將送上門的這個未婚女性,失去了以往的期待和慾望,我只不過覺得自己是將死之人,有便宜不賺白不賺。而且,我的視線里還是一片灰色,我覺得過一會兒,甚至都分不清梁安妮內衣的顏色,那是我以前最感興趣的一部分。但我還是把糟亂的客廳簡單收拾了一下,把垃圾信函塞進垃圾袋,把身首異處的死京巴塞進了月餅盒子,又把那份該死的防癌篩檢表夾進了書櫥里一本叫《塵世輓歌》的書里。我找了半天醒酒器卻未見蹤影,後來才發現它在陽台上,我兒子用它養了兩條小地圖魚。我大概有三個月沒去陽台了,醒酒器里的水早就乾涸了,兩條小魚乾讓我辨認了半天才斷定是地圖。


我剛把又腥又臭的醒酒器和自己的一臉狗血洗乾淨,梁安妮就到了。她一進門就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就中國人的習慣來看,這等於通知我把鬼混前的廢話鋪墊全免了,他媽的!梁安妮居然是這麼給力的女人,醒酒器也白洗了。接下來,我馬上釐清了一個事實:我現在有那個心思,卻沒有那個能力。那個心思源於我是要死的人了,不幹白不幹。可我那個不爭氣物件蔫頭耷腦的,任憑梁安妮像一條被砸爛腦袋的蛇一樣,在我身上翻滾扭動了半天,還是毫無反應。梁安妮安慰我說:「你沒享過艷福,精神一緊張會造成氣血停滯,要放鬆,做深呼吸。」


她接著從包里掏出兩粒藍色的藥丸遞給我,她說:「幸虧提前做了準備,趕緊吃下去。」


難道這就是情色界傳說的「偉哥」?我聽呂夫蒙說了一百多回了,說偉哥是一個多麼偉大的哥們兒,我一度懷疑他是個江湖賣春藥的。


二十多分鐘後,藥力果然見效了,可我死活進入不了梁安妮的身體。她鼓勵我耐心一點、用力一點,弄得我滿頭大汗,像個未經雲雨的處男一樣狼狽。梁安妮說:「別灰心,找准了點,再來,駕駕駕!來!駕駕駕!來!」


她的話既像是鼓勵,又像是個趕車的馬夫,搞得我越發笨拙起來。又一個二十多分鐘過去了,我的身體開始燥熱起來,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和著梁安妮喊的趕馬車號子,我似乎要拼盡全力埋葬我的恥辱,催動腰胯打夯一般狠狠砸下去。隨著梁安妮一聲慘叫,我也像剝了皮似的疼痛,我們倆雙雙撲倒在沙發里。梁安妮的身體在抽搐,但不像是高潮來臨,而是一種痛苦的抽搐。我的疼痛還在持續,咳嗽一聲都覺得撕扯到了那玩意兒,他媽的!要死的人了,連這事兒都弄不成,也枉負了這小妮子的美意了。我爬起身來,歉疚地看了一眼癱卧在沙發里的梁安妮,突然發現她流血了。我緊張得有點語無倫次:「抱歉……真的抱歉,你……你不會還是處女吧?」


梁安妮緊閉著雙眼沒有作聲,但眼角上掛著淚珠,她已經停止了抽搐,似乎是趴卧在沙發里休息。


處女?三十三歲的處女?還讓我趕上了?我席地而坐,依靠在沙發上喝著梁安妮帶來的葡萄酒,尋思著往日跟我不沾邊的運氣和概率。呂夫蒙明確告訴過我:幹了就幹了,沒有女人會讓你負責的,尤其是你。這個說法,今天還成立嗎?幹了處女是不是就另當別論了呢?會不會是一個圈套?肯定是要套我的錢,因為我沒權沒色啊。嗯!可能是一個圈套,要不怎麼會流出來灰色的血。


梁安妮在沙發里翻了一個身,似乎是剛剛睡了一覺,她問我要了一杯葡萄酒,語氣非但沒有發嗲,而且冰冷得像個催債的。她齜牙咧嘴地坐起身來,隨後便抱著衣服臨摹著亦步亦趨,進了我家的衛生間。又一個二十分鐘過去了,她才穿戴整齊地從洗手間里出來,對我說:「謝謝你!」


我心虛地問她:「謝我什麼?」


她嘆了一口氣說:「我是一個石女,去年公司組織去河南旅遊,從一尼姑庵里得了一個秘方,找一個屬狗的禿頭男人才能『破石』重生,而我認識的男人裡面,你是唯一符合這兩個指標的。」


我草!折騰了半天,我原來就是她的一個藥引子。


一股被羞辱、被利用的怒氣衝上了腦門,我撅著直挺挺的物件走上前去,狠狠地抽了梁安妮一個大嘴巴。她捂著半邊臉,一瘸一拐地走到門邊,又回過頭來對我說:「希望你用正確的心態理解這件事兒,就當是積德行善吧,我們以後各走各的路,誰也別提這事了。」


我說:「去你個狗日的!趕緊滾開!」



現在,紫藥水在我眼裡是黑色的,稍微乾涸後就會有熒光般的閃亮,我把它塗在我直挺挺的物件上,剛才做藥引子的時候,包皮系帶被「石頭」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口子,到現在還不停地滴血。唉!這根物件跟著我真是受苦了,吃了一輩子家常粗糧,臨死要讓它開開葷,還啃了塊「硬石頭」。這個梁安妮真夠可恨的,不光欺騙我的感情,還利用了我的物件,還把我的物件弄傷了,沒準就此殘了。殘就殘吧,反正以後也用不到這物件了,我已經沒有這個心氣了。總不能每次都用偉哥吧,聽呂夫蒙說,這玩意兒一百多塊錢一粒,成本那麼高還不如自慰划算呢。塗完紫藥水之後,我還是沒辦法穿褲子,下面的物件依舊倔強地堅挺著,搞得我焦躁不安。我想我的樣子肯定很滑稽,挺著一根黑色的閃光物件,眉頭緊鎖著在屋裡來回踱步,活像一頭髮情的驢子。美國人真他媽的操蛋!「偉哥」既然改變了用途,就不能把葯勁兒降一降,活該這幫敗家玩意兒鬧金融危機。


天黑了,但我不想用華燈初上之類的狗屁話,反正我眼前的灰色正在漸變成黑色,我想這恐怕就是死亡的顏色,或者是死亡的演示。看來「偉哥」的解藥有三種:射精、流血和死亡。我煩躁不安地挨著時間,三個小時後,我那根物件終於在夜色中垂下了它倔強的頭。


我穿上褲子,可我不知道穿上褲子後幹嗎。對!找呂夫蒙去,我都要死的人了,還講什麼朋友面子。我在這兒孤獨地迎接死神,他卻開著用我的錢買的車,逍遙自在地泡女畫家。不行!臨死之前,這錢得要回來,這口氣得撒出去。錢要回來,留給兒子也行,我突然想到了兒子,雖說我兒子在他媽和他姥姥的調教下,對我一百二十個不尊重,其實兒子對誰都不尊重,因為他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走神相。但兒子畢竟負責傳輸我的基因啊,權當是我把錢要回來給兒子付運費吧。


我撥通了呂夫蒙的電話,他說正陪女朋友看一個畫展,晚上還會有什麼畫展,純屬扯淡。我說我有要緊的事兒,你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可能是這廝從未聽過我這樣的表達方式,他遲疑了一會兒說,那就去宋庄畫家村的白百合餛飩店吧。


要擱在先前,我肯定是擠地鐵轉公交車去宋庄,從現在開始,我決定出門就打計程車。我前後用了半個小時、換了三個路口,終於遇到一輛不拒載的計程車,鑽進車裡的時候,我全身已經凍透了。計程車司機五十歲左右的樣子,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用一口城南京腔開聊了:「打不到車吧,這真怪不得出租司機拒載,北京的路這麼寬,交通還這麼堵,要我說,這一半責任是紅綠燈和進出口設計不合理,另一半責任就是開車的人素質忒差造成的。」


司機突然一個急剎車,但是幾乎沒有耽誤他說話的節奏:「哎喲喂,開個日本車就牛成這個樣,你要是開個賓士寶馬法拉利,市政府得專門給你修個高架橋吧,得!您忙,您先走,您說說現在這開車的,都什麼素質……嘿!看到這日本車,我就來氣,那鐵皮薄得跟紙糊的差不多,日本人當年把中國糟蹋成什麼樣了,但凡有點骨氣的就不能買日本車,去年有一陣子砸日本車,要我說,連開日本車的漢奸都應該一起揍了,中國人要是心齊了,一年不買日本貨,他小日本的經濟就徹底完蛋了,你買不起德國車,買一韓國車也成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實在被這個司機聒噪得不行了,便想噎住他的話題,我說:「日本當年經濟騰飛的時候,跟中國幾乎沒有貿易,所以人家的經濟命脈跟中國人買不買日貨沒有太大關係。日本侵華戰爭的時候,武裝了很多韓國人參戰,他們在中國燒殺擄掠的勁頭兒比日本人還足,你要是倡導不買日本車,那也不應該開你這輛現代車。」


呂夫蒙沒想到我這麼快趕過來,他在電話里的語氣有些不耐煩,讓我先吃碗餛飩等他。我吃下一碗餛飩之後,才覺得自己餓了,我想起自己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待到呂夫蒙這廝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吃第五碗,店主笑著對我倆說:「你們藝術家真有意思,每一個都是餓得扶著牆進來,然後,撐得扶著牆出去。」


呂夫蒙盯著我的臉,似乎發覺我有點異樣,便問我:「你有什麼急事,趕著去投胎啊!」


在我的記憶中,這廝是第一次看著我的眼睛說話的。如果放在兩天前,他能這樣注視我,我就張不開嘴問他要錢了,不是我犯賤,實在是我的朋友太少了。


我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張紙,重重地拍在餐桌上,結果把桌子上半碗餛飩拍翻了,整張紙全浸在餛飩湯里。


我拎起餛飩湯紙片甩了甩,對呂夫蒙說:「這是十三萬元的同期銀行利率,作為同學加哥們兒,我總共給你讓了兩個點,合計是十四萬七千兩百六十四塊五毛七,今天晚上這頓飯算是我請客,所以,我再刨去零頭兩百六十四塊五毛七,剩下的十四萬七千塊錢,限你三天還清。不要問我為什麼要錢,因為錢本來就是我的。你也不要找什麼借口,你的借口肯定比不過我的借口,因為我快要死了。」


呂夫蒙愣了一會兒,而後笑著說:「我從來沒有聽過你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我說:「屁話!老子這輩子什麼時候容易過。」


呂夫蒙根本沒有把我的話當回事,他低著頭擺弄了一會兒手機,抬頭說:「你別著急,我現在賬戶上沒錢,還錢的事兒還得從長計議。」


我說:「我沒有耐心跟你從長計議,我只問你還不還錢,什麼時候還?」


他反問我:「是不是你老婆逼你來問我要錢?」


我說:「你還有臉問我老婆的事兒,就因為你欠錢不還,我老婆都跟我分居三個月了。」


呂夫蒙臉上擠出一絲假笑,應付我說:「婚後分居有利於男人身體健康,你小子還挺會保養的。」


我說:「你他媽的是真不會說人話,所以我就不跟你費唾沫了,趕緊說你什麼時候還我錢!」


我說話的音調越來越高,他趕緊示意我小聲一點,說在這裡吃飯的人大都是他女朋友的朋友。我一把奪過他的手機,從手機裡面找到了她女朋友的名字,我對他說:「既然你怕在你女朋友面前沒面子,那我就找你女朋友要錢吧。」


呂夫蒙起身搶回了他的手機,氣呼呼地大聲質問我:「你要錢不要臉了,是吧?為了這幾個臭錢,你竟然跟老同學、跟好哥們兒玩不擇手段,你以後還在社會上混不混了?」


小餐館總共沒幾個人,這時候,大家都不吃東西了,盯著我倆看笑話。鄰桌一個大鬍子對呂夫蒙說:「小呂,這個年頭的人,都沒有什麼道德底線,你就當是遇人不淑吧。」


經呂夫蒙的錯誤引導,又經大鬍子不分是非的解讀,小餐館裡看熱鬧的眼神變成了輕蔑的眼神,進而轉成鄙夷的眼神。這是我熟悉的眼神,以往不管是在同事那裡,還是在裝修工人那裡,抑或是在我岳父家裡,我都受過,而且照單全收。可今天,老子不想要了,因為我快要死了。我從大鬍子的餐桌上抄起他沒喝完的半瓶啤酒,「啪啦」一聲在牆根兒的暖氣片上砸掉瓶底,然後抵在呂夫蒙的胸前,用我自以為很歹毒的語氣說:「因為你,我老婆才跟我鬧分居鬧離婚,你現在還要賴賬不還,你已經把我逼上絕路,今天我就跟你做個了結吧。」


呂夫蒙的下巴半天沒合上,合上之後,他才說:「別激動!好好好!三天就三天,我他媽的還了你的錢,咱們以後各走各的路!」


我倒是想跟你們走同一條路,可造化弄人啊。奇怪!他們是不是都已經看出來我要死了,要不一天當中怎麼會有兩個人跟我說同一句話———我們各走各的路。蘇格拉底死前好像就說過類似的話:死別的時辰已經到了,我們各走各的路吧———我去死,而你們去活。哪一個更好?



我已經明顯地感覺到兩條腿越來越沉重了,人老腿先老,人死也是腿先死吧,怪不得電影里快要死的人,都要坐在輪椅上。


中秋節三天假期熬完了,我沒去公司上班,而是在家裡渾渾噩噩地又拖了一個禮拜。這期間,我接過趙覺民一個電話,他問我為什麼不去公司上班,我說我快要死了。他可能以為我在發牢騷,笑呵呵地叮囑我:「抓緊時間寫遺囑,還得辦理工作交接。」


我問趙覺民:「你是不是要給我披麻戴孝,要不怎麼會關心我的遺囑?」


趙覺民猶豫了一下,把電話掛掉了。我終於也敢像吳安同那樣跟趙覺民說話了,這樣的話說起來很痛快,就像放了一個長長的屁。我想,這或許就是語言的快感,我此前從沒有享受過,哪怕是對我兒子。


我今天要不要去上班?我覺得繼續工作還是有益的,公司里人多,能夠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省得我老想著該死的「胰腺癌」這三個字。再說了,這個月的薪水還沒領,等到最後的日子,就算是吸毒鎮痛也得需要錢啊。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基於我昨天晚上做出的決定:堅決不去醫院。因為我相信醫院不可能治癒癌症,能夠治癒的肯定不是癌症。當然,也不能做手術,每個手術做完了,醫生都會跟病人或家屬說,手術很成功。狗屁!現在醫院裡醫生的話還能信嗎?凡是人乾的工作就會出差錯,但誰聽見醫生說過「今天的手術很不成功」之類的話?中國的醫生害怕承擔責任,總是誇大病人的病情,三分病說成十分,膽小的基本能被活活嚇死。誇大病情有兩個好處,一是治死你不用負責任,二是治好了你得對我感恩戴德。


我又走進了辦公室,十天沒來上班,竟生出一些陌生感。我坐定後半天,才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因為每個人臉上都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服了「含笑半步癲」。我不想關心,也不想探究這幫孫子為什麼服藥,都癲了才好,也省得我黃泉路上太寂寞,看著這幫人明面上勾肩搭背、暗地裡鉤心鬥角,也算是一樂。其實,到了我這般光景的時候,才覺得以前動那麼多腦子擔心這個,花那麼多心思算計那個,真他媽的不值。所有人似乎都在競賽,誰比誰更能撈錢,誰比誰更能往上爬,誰比誰更雞賊。


吳安同系著褲子前襠的紐扣兒走了進來,前台的小姚姑娘聞到了酒氣,笑著問吳安同:「吳總,是不是早晨喝酒了?」


吳安同嘿嘿一樂:「小丫頭笑話哥,哥昨晚陪客戶喝多了,我是 O 型血,所以這酒醒得慢,早晨撒尿都是一股酒精味兒。」


這個渾蛋因為客戶多,所以幾乎每天都要喝酒應酬,喝得自己兩隻手經常發抖,洗手間到辦公室至少有二十步,他還是扣不完褲襠里的三個扣子。


吳安同經過我的工位時,愣了一愣,扣著褲襠的扣子問我:「十多天不見了,你減肥了?」


問完,吳安同從褲襠處抽手要來撫摸我的頭,我知道這傢伙大小便從來不洗手,所以我急忙擋開他的臟手,對他說:「有事說事,別動手。」


吳安同說:「你小子吃槍葯長脾氣了。」


我從辦公桌上抓起一把裁紙刀,壓低了聲音對吳安同說:「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要敢再用手拍我的腦袋,我就讓你這輩子端不了酒杯。」


吳安同看了一眼我手裡的裁紙刀,又盯著我的臉瞅了瞅,似乎有點不適應我的華麗轉身。他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在公司里,第一次有人敢跟吳安同這樣講狠話,著實讓他手足無措。公司里的業務大拿,相當於球隊里的球星、劇團里的台柱子、動物園裡的熊貓,人人都得敬著哈著。看著吳安同左右不是的神情,我心裡禁不住竟生出些得意:得了絕症也並非一無是處啊!至少可以到處放狠話,享受語言的粗暴和快感。


吳安同不愧是老江湖,很善於化解尷尬,他把那張被酒精浸染成紫灰色的大臉伸了過來,同樣壓低了聲音對我說:「你知道大家偷著樂什麼嗎?」


看在他自己找台階下的份兒上,我也很配合地讓他就坡下驢,我說不知道。他說:「昨天晚上,趙覺民和梁安妮出事了,兩個人偷著去開房,被趙覺民的老婆帶著人堵在房間里了,他老婆剛來公司鬧過了,把趙覺民的臉都撓花了,反正這小子也不要臉了。」


我草!梁安妮急三火四地找我干那事,其實就是為了跟趙覺民鬼混啊,我整個就是他們倆的藥引子。不對,藥引子不夠準確,我應該是他倆的前戲。他媽的!活該被捉姦!


吳安同大概是看到我的臉陰晴不定,接著忽悠道:「趙覺民的部門主管算是干不下去了,現在,我們公司最牛的業務部空缺出一主管,老弟你做人做事兒都規規矩矩,我看好你喲!」


我知道吳安同的心思,他對業務部主管的位置覬覦很久,對趙覺民早就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兒,暗地裡沒少下絆子、使陰招。現在機會來了,他豈肯拱手讓給別人,剛才對我放的那一通臭屁,只不過是我今天的態度和手裡的裁紙刀發揮了作用。這事兒如果發生在十天前,吳安同不管是搞串聯,還是拉選票都不會看我一眼,因為我連做他的絆腳石的資格都不夠。我有多少斤兩,吳安同心裡明白,我更清楚。但現在不同了,因為我得了絕症,還因為梁安妮拿我當藥引子。再因為,就是你吳安同一直瞧不起老子。想到這些,我對吳安同說:「既然你都看好我能做業務部的主管,那我就當仁不讓了,如果公司領導找我談話,我就勉強接受了。」


為了讓辦公室的其他人都能夠聽到,我把音量提高了很多。在這間辦公室待了七年,這是我第一次用這麼大聲音說話。我的話剛剛說完,前台小姚進來對我說:「余總,魏總經理讓您去一趟他的辦公室。」


搞銷售的人虛榮心強,所以我們業務員的名片上都印著業務經理的頭銜,彼此之間也尊稱某總。聽完小姚的話,業務部往日不把我當菜的一群總們,用張開的大下巴把我目送出辦公室。我走出沒兩步遠,吳安同小碎步追過來,小聲對我說,「老弟,你如果能讓賢給老哥,我把手裡現有的客戶都給你,如何?」


我想了想,對吳安同說:「我一向圖利不圖名,如果魏總經理不是把刀架我脖子上逼我干,我就舉薦老兄。」



日薄西山時分,我才艱難地把新掛牌的豐田車擠出阜石路,緊張得我出了一身臭汗,在北京城裡開車真他媽的自虐,尤其是對於我這樣的新手。夕陽也是灰色的,近乎慘白,一抹細雲斜橫在夕陽下方,很像我丈母娘快要中風的歪嘴。


呂夫蒙把錢還給了我,雖然超出了我規定的日期,但還是按照我規定的數目償還的,我退給了他一萬七千塊,只收了本錢。他也沒客氣,收起錢轉身就走人了,臨出門又重複了一遍「今後我們各走各的路」那句廢話,以宣告我倆友誼徹底破裂。怪不得有人說千萬不要借錢給朋友,除非你不想和他做朋友了。也怪不得中國政府動不動就減免那些非洲小國的外債,真是要不得,一要賬就翻臉,翻臉後就在聯合國不投我們的贊成票,還要拿我們的人權說事。


我沒有拿十三萬去吃喝嫖賭。吃,我沒有胃口;喝,我的酒量不行;嫖,我包皮上的裂口還沒有痊癒;賭,我幾乎就沒贏過。思前想後,我覺得還是去給老婆買車吧,就算這車裡以後坐著別的男人,我也認了。我老婆曾經斷言,說呂夫蒙不會還我的錢,理由一,我是個軟柿子;理由二,我是個窩囊廢。現在,我不僅把錢要回來了,還讓呂夫蒙支付了利息(雖然我沒收利息)。我要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刻努力一把,看看她能否給我摘掉「窩囊廢」的帽子。但就目前我留給老婆的印象來看,我很擔心她在我死後的墓碑上不寫我的名字,而是刻上「窩囊廢之墓」五個字。


我也沒當成業務部的主管,因為魏總經理叫我去談的根本就不是這事兒,而是道聽途說我跟梁安妮關係曖昧,就找我來詢問梁安妮和趙覺民偷情被捉的破事兒。我肯定不會給這倆狗男女說什麼好話,我把趙覺民說成著衣冠的禽獸,把梁安妮說成禽獸的衣冠,衣冠任禽獸們誰想戴就戴,誰戴了誰就是禽獸。魏總經理說:「你這樣憎恨梁安妮,她怎麼還會把你私人送禮的名單加到我頭上?難道你也是衣冠禽獸?」


我說:「我他媽的禽獸不如,我只配給禽獸們做藥引子。」


於是,我便把那天下午我和梁安妮乾的勾當,添油加醋地全盤托出。反正我他媽的沒幾天好日子了,所以我不怕說實話。魏總經理叫魏黨軍,我總是擔心有一天,會有人喊他黨衛軍。魏總經理聽得瞠目結舌,半天后站起身來,握住我的手說:「我在商界馳騁了將近三十年,會做生意的人見得太多了,可從未見過你這麼誠實的人,今後,業務部的工作由你來抓吧。」


我說:「我業務能力不行,還是由吳安同來干吧,我可以輔佐他當個副主管。」


魏總經理說:「誠實做人,踏實做事,不圖名利,舉賢唯能,你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最後,魏總經理還不忘叮囑我幾句:以後要多向他彙報業務部的工作,說把我看作是自己人。


從魏總經理辦公室出來,我就看到了在一旁束手恭立的吳安同。他迎上前來,雙手緊抓住我的雙手,像是油畫里井岡山會師般的莊重,眼裡泛著淚花小聲說道:「我都聽到了,我都聽到了,你這個兄弟我認定了,你想嫌棄老哥都不行!」


我在心裡嘀咕說,我要不是得了絕症,孫子才讓賢呢。我得趕緊撈點錢才是實惠,副主管的薪水加上接手吳安同的客戶提成,我在這裡多熬一個月,至少多拿兩萬塊錢。干那個勞什子主管幹嗎,我憑什麼操那個閑心,撐到年底拿到年終獎,我就旅遊度假去了,死哪兒算哪兒,青山不幸埋廢物,何須馬革裹屍還。


我終於把車開到了丈母娘家的樓下,下車後才發現把車停在了我小舅子的悍馬旁邊,貨比貨才能看出來,豐田車顯得有些「迷你」和寒酸。我小舅子跟我同歲,但他跟我說話的口氣像是我的長輩,後來發現他對他媽和他姐姐說話都是那個德行,我也就權當他是放屁了。他跟他老婆先後辭職下海經商,依靠我岳父的關係,生意做得跟滿地撿錢差不多。錢多了,給他養了一脖頸子贅肉,使得他那個大豬頭腦袋都懶得往地面上瞅一瞅,似乎是擔心誰丟了個錢包會玷污了他那雙眯縫眼。讓我奇怪的是,他從來不看著地面走路,也沒能把他那兩個煙熏火燎的大黃門牙磕掉。


給我開門的是我老婆,她在我家裡嘚瑟得像個慈禧太后,在她娘家卻像個門房或廚娘。以前,我偶爾跟她回娘家,不是為了看我丈母娘的歪嘴,而是看著她被我豬頭小舅子兩口子呼來喝去,覺得解氣過癮。我一進門,就能感受到大戶人家的熱鬧,我兒子和豬頭小舅子的兒子正在客廳里爭奪一個肢體殘缺的變形金剛,我老婆正在廚房煎炸烹炒,丈人、丈母娘和豬頭小舅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丈母娘撇了一下歪嘴、豬頭小舅子點了一下豬頭,連屁股都沒抬一下,算是跟我打過招呼了。我丈人畢竟是官場上的人,面子上總能讓人過得去,他起身招呼我過去落座。我的屁股剛剛坐定,我兒子就把那個破爛變形金剛從他表弟手裡奪了過去,小崽子隨即便哭叫起來,只一聲就把他媽從房間里風一般拽了出來。看到自己的孩子吃了虧,這女人上前就給了我兒子一個很乾脆的耳光。我騰地站起身來,心裡盤算著上前去揍這個臭女人還是揍他兒子,這時候,我丈母娘說話了:「孩子打架,大人插手有失體統。」


我沒想到我丈母娘那個歪嘴還能說出這樣一句公道話來,我強壓著火氣坐了下來。我兒子雖然不願意親近我,可那畢竟是我兒子,要揍也應該是我來揍他,輪不著你們這些王八蛋來管教。在兩個孩子的哭喊聲中,我老婆和保姆把飯菜端上了餐桌,我丈人打著哈哈催促大家去餐廳吃晚飯。豬頭小舅子兩手撐著沙發才支起他肥豬一樣的身材,仰著大豬頭腦袋呵斥道:「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再哭一聲就別想吃飯了!」


這兩個小兔崽子果真聽話,立即收聲,奔向餐廳。


坐在我旁邊的小舅子稀里呼嚕喝完一碗湯,隔著我把手裡的碗遞給我老婆說:「哎,給我再來一碗湯。」


我沒好氣地對豬頭說:「她是你姐姐。」


小舅子問我:「姐姐怎麼了?保姆不在呀。」


我抓起他手裡的碗摔在了地上,指著他的豬頭大臉說:「你怎麼不讓你老婆給你盛湯?她是你姐姐,不是你家保姆!」


我又指著我兒子說:「他也不是兔崽子,他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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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我是余歡水:一個小人物屌絲男的非典型逆襲

余耕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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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於 2020-09-08繼續瀏覽內容知乎發現更大的世界打開Chrome繼續匿名用戶匿名用戶

emmmmm。她現在坐在我旁邊,嗯。然後幫她修電腦,在做啟動盤ing.

算是熟人吧,認識蠻久了,四月的某一天,問我要不要來她這上班?

考慮考慮。

五月份的時候,我正好離職,某天一起逛展覽,然後就把我微信推給了她的下屬,然後說這個人明天上班。。

就這樣稀里糊塗的來她這上班了。

其實見過了她很多生活的樣子,沒有怎麼見工作的樣子。

有時候聽見噠噠噠的高跟鞋的聲音應該就是她了,踩著高跟氣場自動加強很多倍。算是蠻高冷的吧,但是是真的漂亮。紅唇皓齒,眼睛藏著星辰大海。

第一天上完班我跟她說出去散散步吧,說要買酸奶,付賬的時候,直接來了一句你有啥錢。。然後跟她出去的時候基本都是她付。

520那天,我說走吃飯看電影唄。她很乾凈利落的打了電話「預約兩個位置。」一臉懵圈的我。

然後就被帶到很有情調的西餐廳。而我,是準備帶她去吃串串的QAQ。

記得某一天跟我說,最近好像對你挺凶的。

哈哈哈哈哈。良心終於發現了么。

這算是人前吧。還好一開始接觸的不是這樣的她。不然可能我不敢撩。怕被打。

然後說說人後。

她要喝牛奶,於是我順路去給她買。呼哧呼哧的買來,賣萌狀「謝謝爸爸」 我? 哈?

問我多少錢,我說請你喝的。

然後微信轉了100給我,把我手機搶過去,點了接受。

大概就是完全猜測不到她的下一步會是什麼。

給予了我太多的驚喜。

有機會一起睡覺啊。

哈哈哈哈哈。

匿了匿了。


emmmmm。她現在坐在我旁邊,嗯。然後幫她修電腦,在做啟動盤ing.

算是熟人吧,認識蠻久了,四月的某一天,問我要不要來她這上班?

考慮考慮。

五月份的時候,我正好離職,某天一起逛展覽,然後就把我微信推給了她的下屬,然後說這個人明天上班。。

就這樣稀里糊塗的來她這上班了。

其實見過了她很多生活的樣子,沒有怎麼見工作的樣子。

有時候聽見噠噠噠的高跟鞋的聲音應該就是她了,踩著高跟氣場自動加強很多倍。算是蠻高冷的吧,但是是真的漂亮。紅唇皓齒,眼睛藏著星辰大海。

第一天上完班我跟她說出去散散步吧,說要買酸奶,付賬的時候,直接來了一句你有啥錢。。然後跟她出去的時候基本都是她付。

520那天,我說走吃飯看電影唄。她很乾凈利落的打了電話「預約兩個位置。」一臉懵圈的我。

然後就被帶到很有情調的西餐廳。而我,是準備帶她去吃串串的QAQ。

記得某一天跟我說,最近好像對你挺凶的。

哈哈哈哈哈。良心終於發現了么。

這算是人前吧。還好一開始接觸的不是這樣的她。不然可能我不敢撩。怕被打。

然後說說人後。

她要喝牛奶,於是我順路去給她買。呼哧呼哧的買來,賣萌狀「謝謝爸爸」 我? 哈?

問我多少錢,我說請你喝的。

然後微信轉了100給我,把我手機搶過去,點了接受。

大概就是完全猜測不到她的下一步會是什麼。

給予了我太多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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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補中的女上司: 各種YY情節,辦公室戀情,霸道女總裁,小黃文 。

現實中的女上司: 真靠自己能力上位的極少,大部分是關係戶,麻煩事多(真不是歧視,也不是針對所有人),說話總拐彎抹角,愛無中生有搞事,搬弄是非,遇事容易慌亂。

所以啊,現在的年輕人~~ 醒醒,少看小黃文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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