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大儒的闢佛言論

嗚呼,佛本外教,乘中國之亂而誑惑生民蓋於茲千百餘年矣!自五胡

亂華,胡主崇之,以為戎神,以奴役我漢人,俾漢人亦信從其教。南

北朝,佛教大興,梁武乃至捨身以事佛,而儒道衰微,岌岌哉!而時

鮮有辟之者,至唐韓愈作文闢佛,明夷夏之防,倡孔孟之道,尤為有

力,雖未以息彼之害,亦有光於吾儒,而啟宋儒之闢佛也。宋初三先

生,橫渠、二程、朱子、明仲亦痛斥佛氏甚有力,且入理,而佛始衰

,儒始振焉。 余亦感佛教虛妄,蠱惑人心,闢佛乃受圍攻,可見信

佛者眾,雖然,余何懼哉!佛教之興起,實非社會之幸,國家之福也

。追思先賢,覽諸典籍,遂摘錄先賢何承天、范縝、傅奕、狄仁傑、

姚崇、韓愈、李翱、杜牧、孫復、石介、李覯、歐陽修、蘇軾、二程

、張載、范育、朱熹、胡寅、胡宏、陳亮、葉適、張拭、方孝孺、夏

言、胡居仁、曹端、薛瑄、王守仁、王時槐、丘濬、羅欽順、劉宗周

、王夫之、朱舜水、顏元、戴震、熊十力等闢佛言論以示佛徒。

處者弘日新之業,仕者敷先王之教。誠著明君,澤被萬物,龍章表觀

,鳴玉節趨,斯亦堯孔之樂地也。及其不遇,考阿澗,以善其身,殺

雞為黍,聊寄懷抱。或負鼎割烹,揚隆名於長世,或屠羊鼓刀,陵高

志於浮雲,此又君子之處心也。何必陋積善之延祚,希無驗於來世,

生背當年之真歡,徒疲役而靡歸。繫風捕影,非中庸之美,慕夷眩妖

,違通人之致。 ——南朝·宋·何承天《重答顏光祿》

浮屠害政,桑門蠹俗,風驚霧起,馳盪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

夫竭財以赴僧,破產以趨佛,而不恤親戚,不憐窮匱者何?良由厚我

之情深,濟物之意淺。是以圭撮涉於貧友,吝情動於顏色;千鍾委於

富僧,歡意暢於容發。豈不以僧有多餘之期,友無遺秉之報,務施闕

於周急,歸德必於有己。又惑以茫昧之言,懼以阿鼻之苦,誘以虛誕

之辭,欣以兜率之樂。故舍逢掖,襲橫衣,廢俎豆,列瓶缽,家家棄

其親愛,人人絕其嗣續。致使兵挫於行間,吏空於官府,粟罄於惰游

,貨殫於泥木。所以姦宄弗勝,頌聲尚擁,惟此之故,其流莫已,其

病無限。若陶甄稟於自然,森羅均於獨化,忽焉自有,怳爾而無,來

也不御,去也不追,乘夫天理,各安其性。小人甘其壟畝,君子保其

恬素,耕而食,食不可窮也,蠶而衣,衣不可盡也,下有餘以奉其上

,上無為以待其下,可以全生,可以匡國,可以霸君,用此道也。

——南朝·梁·范縝《神滅論》

佛在西域,言妖路遠,漢譯胡書,恣其假託。故使不忠不孝,削髮而

揖君親;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賦。演其妖書,述其邪法,偽啟三途

,謬張六道,恐嚇愚夫,詐欺庸品。凡百黎庶,通識者稀,不察根源

,信其矯詐。乃追既往之罪,虛規將來之福。布施一錢,希萬倍之報

;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憚科禁,輕犯憲

章。其有造作惡逆,身墜刑網,方乃獄中禮佛,口誦佛經,晝夜忘疲

,規免其罪。且生死壽夭,由於自然;刑德威福,關之人主;乃謂貧

富貴賤,功業所招。而愚僧矯詐,皆雲由佛。竊人主之權,擅造化之

力,其為害政,良可悲矣!案《書》云:「惟闢作福威,惟辟玉食。

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害於而家,凶於而國,人用側頗僻。」降自

羲、農,至於漢、魏,皆無佛法,君明臣忠,祚長年久。漢明帝假託

夢想,始立胡神,西域桑門,自傳其法。西晉以上,國有嚴科,不許

中國之人,輒行髡髮之事。洎於苻、石,羌胡亂華,主庸臣佞,政虐

祚短,皆由佛教致災也。梁武、齊襄,足為明鏡。昔褒姒一女,妖惑

幽王,尚致亡國;況天下僧尼,數盈十萬,翦刻繒彩,裝束泥人,而

為厭魅,迷惑萬姓者乎!今之僧尼,請令匹配,即成十萬餘戶。產育

男女,十年長養,一紀教訓,自然益國,可以足兵。四海免蠶食之殃

,百姓知威福所在,則妖惑之風自革,淳樸之化還興。且古今忠諫,

鮮不及禍。竊見齊朝章仇子他上表言:「僧尼徒眾,糜損國家,寺塔

奢侈,虛費金帛。」為諸僧附會宰相,對朝讒毀;諸尼依託妃主,潛

行謗讟。子他竟被囚執,刑於都市。及周武平齊,制封其墓。臣雖不

敏,竊慕其蹤。 ——唐初·傅奕 (貞觀十三年卒,年八十五。臨終

誡其子曰:「老、庄玄一之篇,周、孔《六經》之說,是為名教,汝

宜習之。妖胡亂華,舉時皆惑,唯獨竊嘆,眾不我從,悲夫!汝等勿

學也。古人裸葬,汝宜行之。」)

臣聞為政之本,必先人事。陛下矜群生迷謬,溺喪無歸,欲令像教兼

行,睹相生善。非為塔廟必欲崇奢,豈令僧尼皆須檀施?得伐尚舍,

而況其餘。今之伽藍,制過宮闕,窮奢極壯,畫繢盡工,寶珠殫於綴

飾,環材竭於輪奐。工不使鬼,止在役人,物不天來,終須地出,不

損百姓,將何以求?生之有時,用之無度,編戶所奉,常若不充,痛

切肌膚,不辭棰楚。游僧一說,矯陳禍福,翦發解衣,仍慚其少。亦

有離間骨肉,事均路人,身自納妻,謂無彼我。皆托佛法,詿誤生人

。里陌動有經坊,闤闠亦立精舍。化誘倍急,切於官徵;法事所須,

嚴於制敕。膏腴美業,倍取其多;水碾莊園,數亦非少。逃丁避罪,

並集法門,無名之僧,凡有幾萬,都下檢括,已得數千。且一夫不耕

,猶受其弊,浮食者眾,又劫人財。臣每思惟,實所悲痛。往在江表

,像法盛興,梁武、簡文,舍施無限。及其三淮沸浪,五嶺騰煙。列

剎盈衢,無救危亡之禍;緇衣蔽路,豈有勤王之師!比年已來,風塵

屢擾,水旱不節,征役稍繁。家業先空,瘡痍未復,此時興役,力所

未堪,伏惟聖朝,功德無量,何必要營大像,而以勞費為名。雖斂僧

錢,百未支一。尊容既廣,不可露居,覆以百層,尚憂未遍,自余廓

廡,不得全無。又雲不損國財,不傷百姓,以此事主,可謂盡忠?臣

今思惟,兼采眾議,咸以為如來設教,以慈悲為主,下濟群品,應是

本心,豈欲勞人,以存虛飾?當今有事,邊境未寧,宜寬征鎮之徭,

省不急之費。設令雇作,皆以利趨,既失田時,自然棄本。今不樹稼

,來歲必飢,役在其中,難以取給。況無官助,義無得成,若費官財

,又盡人力,一隅有難,將何救之! ——唐朝·狄仁傑

今之佛經,羅什所譯,姚興執本,與什對翻。姚興造浮屠於永貴里,

傾竭府庫,廣事莊嚴,而興命不得延,國亦隨滅。又齊跨山東,周據

關右,周則多除佛法而修繕兵威,齊則廣置僧徒而依憑佛力。及至交

戰,齊氏滅亡,國既不存,寺復何有?修福之報,何其蔑如!梁武帝

以萬乘為奴,胡太后以六宮入道,豈特身戮名辱,皆以亡國破家。近

日孝和皇帝發使贖生,傾國造寺,太平公主、武三思、悖逆庶人、張

夫人等皆度人造寺,竟術彌街,咸不免受戮破家,為天下所笑。經雲

:求長命得長命,求富貴得富貴,刀尋段段壞,火坑變成池。比

求緣精進得富貴長命者為誰?生前易知,尚覺無應,身後難究,誰見

有徵。 ——唐朝.姚崇

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

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

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

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台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

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

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行,不知

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

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

惑於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以入宮禁!

——唐朝·韓愈《諫迎佛骨表》

有人傳愈近少信奉釋氏,此傳之者妄也。潮州時,有一老僧號大顛,

頗聰明,識道理,遠地無可與語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數日。實

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與之語,雖不盡解,要自胸中

無滯礙,以為難得,因與來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及來袁州

,留衣服為別。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

某之禱久矣。」凡君子行己立身,自有法度,聖賢事業,具在方策,

可效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內不愧心,積善積惡,殃慶自各以

其類至。何有去聖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

?《詩》不云乎「愷悌君子,求福不回」。《傳》又曰:「不為威惕

,不為利疚。」假如釋氏能與人為禍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懼也,況萬

萬無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類君子耶?小人耶?若君子也

,必不妄加禍於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靈。天地神

祇,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於其間哉?進退

無所據,而信奉之,亦且惑矣。 漢氏以來,群儒區區修補,百孔千

瘡,隨亂隨失,其危如一髮引千鈞,綿綿延延,浸以微滅。於是時也

,而倡釋老於其間,鼓天下之眾而從之。嗚呼,其亦不仁甚矣!釋老

之害過於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於未亡之前,而韓

愈乃欲全之於已壞之後。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

救以死也。雖然,使其道由愈而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天地鬼神,

臨之在上,質之在旁,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毀其道,以從於邪也!

——韓愈《與孟尚書書》

佛法之染流於中國也,六百餘年矣。始於漢,浸淫於魏、晉、宋之間

,而瀾漫於梁蕭氏,遵奉之以及於茲。蓋後漢氏無辨而排之者,遂使

夷狄之術,行於中華,故吉凶之禮謬亂,其不盡為戎禮也無幾矣。且

楊氏之述《喪儀》,豈不以禮法遷壞,衣冠士大夫與庶人委巷無別,

為是而欲糾之以禮者耶?是宜合於禮者存諸,愆於禮者辨而去之,安

得專已心而言也?苟懼時俗之怒已耶,則楊氏之儀,據於古而拂於俗

者多矣。置而勿言,則猶可也,既論之而書以為儀,舍聖人之道,則

禍流於將來也無窮矣。佛法之所言者,列禦寇、莊周所言詳矣,其餘

則皆戎狄之道也。使佛生於中國,則其為作也必異於是,況驅中國之

人舉行其術也。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存有所養,死有所

歸,生物有道,費之有節,自伏羲至於仲尼,雖百代聖人,不能革也

。故可使天下舉而行之無弊者,此聖人之道,所謂君臣、父子、夫婦

、兄弟、朋友,而養之以道德仁義之謂也,患力不足而已。向使天下

之人,力足盡修身毒國之術,六七十歲之後,雖享百年者亦盡矣,天

行乎上,地載乎下,其所以生育於其間者,畜獸、禽鳥、魚鱉、蛇龍

之類而止爾,況必不可使舉而行之者耶?夫不可使天下舉而行之者,

則非聖人之道也。故其徒也,不蠶而衣裳具,弗耨而飲食充,安居不

作,役物以養已者,至於幾千百萬人。推是而凍餒者幾何人可知矣。

於是築樓殿宮閣以事之,飾土木銅鐵以形之,髡良人男女以居之,雖

璇室、象廊、傾宮、鹿台、章華、阿房弗加也,是豈不出乎百姓之財

力歟?昔者禹之治水害也,三過其門而不入,手胼足胝,鑿九河,疏

濟洛,導漢汝,決淮江而入於海,人之弗為蛟龍食也,禹實使然。德

為聖人,功攘大禍,立為天子,而傳曰「菲飲食,惡衣服,卑宮室,

土階高三尺」,其異於彼也如是。此昭昭然其大者也,詳而言之,其

可窮乎?故惑之者溺於其教,而排之者不知其心,雖辨而當,不能使

其徒無嘩而勸來者,故使其術若彼之熾也。有位者信吾說而誘之,其

君子可以理服,其小人可以令禁,其俗之化也弗難矣。然則不知其心

,無害為君子,而溺於其教者,以夷狄之風而變乎諸夏,禍之大者也

。其不為戎乎幸矣。昔者司士賁告於子游曰:「請襲於床。」子游曰

:「諾。」縣子聞之曰:「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人之襲於床,

失禮之細者也,猶不可,況舉身毒國之術,亂聖人之禮,而欲以傳於

後乎? ——唐朝·李翱

佛著經曰:生人既死,陰府收其精神,校平生行事罪福之。坐罪者,

刑獄皆怪險,非人世所為,凡人平生一失舉止,皆落其間。其尤怪者

,獄廣大千百萬億里,積火燒之,一日凡千萬生死,窮億萬世,無有

間斷,名為「無間」;夾殿宏廊,悉圖其狀,人未熟見者,莫不毛立

神駭。佛經曰:我國有阿闍世王,殺父王篡其位,法當入所謂獄無間

者,昔能求事佛,後生為天人;況其他罪,事佛固無恙。 梁武帝明

智勇武,創為梁國者,捨身為僧奴,至國滅餓死不聞悟。況下輩,固

惑之。為工商者,雜良以苦,偽內而華外,納以大秤斛,以小出之,

欺奪村間戇民,銖積粒聚,以至於富。刑法錢穀小胥,出入人性命,

顛倒埋沒,使簿書條令不可究知,得財買大第豪奴,如公侯家。大吏

有權力,能開庫取公錢,緣意恣為,人不敢言。是此數者,心自知其

罪,皆捐己奉佛以求救,日月積久,曰:「我罪如是,富貴如所求,

是佛能滅吾罪,復能以福與吾也。」有罪罪滅,無福福至;生人唯罪

福耳,雖田婦稚子,知所趨避。今權歸於佛,買福賣罪,如持左契,

交手相付。至有窮民,啼一稚子,無以與哺;得百錢,必召一僧飯之

,冀佛之助,一日獲福。若如此,雖舉寰海內盡為寺與僧,不足怪也

。屋壁綉紋可矣,為金枝扶疏,擎千萬佛;僧為具味飯之可矣,飯訖

持錢與之。不大、不壯、不高、不多、不珍、不奇瓌怪為憂,無有人

力可及而不為者。晉,霸主也,一銅鞮宮之衰弱,諸侯不肯來盟。今

天下能如幾晉,凡幾千銅鞮,人得不困哉? ——唐朝·杜牧《杭州

新造南亭子記》

禮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地廣大荒而不治此,亦士之辱也。

噫,卿大夫以四郊多壘為辱,士以地廣大荒而不治為辱,然則仁義不

行禮樂不作,儒者之辱歟。夫仁義禮樂,治世之本也,王道之所由興

,人倫之所由正,舍其本則何所為哉。噫,儒者之辱始於戰國,楊朱

墨翟亂之於前,申不害韓非雜之於後,漢魏而下,則又甚焉。佛老之

徒橫乎中國,彼以死生禍福虛無報應為事,千萬其端紿我生民,絶滅

仁義以塞天下之耳;屏棄禮樂,以塗天下之目,天下之人愚眾賢寡懼

其死生禍福報應人之若彼也,莫不爭舉而競趨之。觀其相與為羣,紛

紛擾擾周乎天下,於是其教與儒齊驅並駕,峙而為三,吁,可怪也。

且夫君臣父子夫婦,人倫之大端也,彼則去君臣之禮,絶父子之戚,

滅夫婦之義,以之為國則亂矣,以之使人賊作矣。儒者不以仁義禮樂

為心則巳,若以為心,則得不鳴鼓而攻之乎。凡今之人與人爭詈,小

有所不勝,則尚以為辱,矧彼以夷狄諸子之法亂我聖人之教耶,其為

辱也大哉。噫,聖人不生,怪亂不平,故楊墨起而孟子辟之,申韓出

而揚雄距之,佛老盛而韓文公排之,微三子,則天下之人胥而為夷狄

矣。惜夫三子道有餘而志不克就,力足去而用不克施,若使其志克就

其用克施,則芟夷藴崇絶其根本矣。嗚呼,後之章甫其冠,縫掖其衣

,不知其辱,而反從而尊之者,多矣。得不為罪人乎。由漢魏而下迨

於茲千餘歲,其源流既深,根本既固,不得其位,不剪其類,其將奈

何,其將奈何。 ——宋初·孫復《儒辱》

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萬世常行,不可易之道也。

佛、老以妖妄怪誕之教壞亂之,楊億以淫巧浮偽之言破碎之。 ——

北宋.石介《怪說》

彼為佛者,棄其父子,絕其夫婦,於人之性甚戾,又有蠶食蟲蠹之弊

,然而民皆相率而歸焉者,以佛有為善之說故也。 昔三代之為政,

皆聖人之事業;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術,皆變其質 文而相

救。就使佛為聖人,及其弊也,猶將救之;況其非聖者乎。夫姦邪之

士見 信於人者,彼雖小人,必有所長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

至於亂亡而不悟。 今佛之法,可謂奸且邪矣。蓋其為說,亦有可以

惑人者。使世之君子,雖見其弊 而不思救,豈又善惑者與?抑亦不

得其救之之術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勝之。 ——北宋·歐陽修《

本論》

孟子有言曰: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雖聖人未之有異,而浮屠何

其介哉?彼此盡能泊然以循其法者也。 惟人之愚父母,徒惑其富厚

安閑,捐孺子而奴之。厥初未有知也,既長而悔,盍歸乎?無業以衣

食也,不得已而終焉。其心豈異人哉?是鍾梵不足以樂怨曠,奈何其

欲陰陽之和也?事親以孝,事君以禮,聖人以是師天下也。佛之法曰

:必絕而親,去而君,剔發而胡衣,捐生以事我,其獲福不知所盡。

此獨何欣?受親之體而不養於其側,食君之田而無一拜之謁,家有叛

子而族人愛之,邦有做民而吏不肯誅,以佛之主其上也。紂為諸侯逋

逃主,而諸侯伐之;佛為天子速逃主,而天子未嘗怒。哀哉! 浮屠

以不殺為道,水飲而蔬食,舉世稱其仁。夫雞豚狗彘,待人而後生者

也,食人之粟,以滋其種類,一日無人,則飢而死。然而天下之民所

以不愛其資,豢而畜之者,用於其家故也。神靈之祭,賓客之奉,於

是乎取之。今且使民無搖手於其間,則阿侍而粒之哉?吾見其無遺種

矣。抑將不殺其身而絕其類乎?仁者不為也。抑將奪人之食以飽無用

之禽乎?仁者不為也。嗚呼!浮屠之仁欽,止於是而已矣! ——北

宋.李覯《潛書》

佛之道難成,言之使人悲酸愁苦。其始學之,皆入山林,踐荊棘蛇虺

,袒裸雪霜。或割屠膾,燔燒烹煮,以肉飼虎豹鳥烏蚊蚋,無所不至

。茹苦含辛,更百千萬億年而後成。其不能此者,猶棄絕骨肉,衣麻

布,食草木之實,晝日力作,以給薪水糞除,暮夜持膏火薰香,事其

師如生。務苦瘠其身,自身口意莫不有禁,其略十,其詳無數。終身

念之,寢食見之,如是,僅可以稱沙門比丘。雖名為不耕而食,然其

勞苦卑辱,則過於農工遠矣。計其利害,非僥倖小民之所樂,今何其

棄家毀服壞毛髮者之多也!意亦有所便歟? 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

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師之所謂戒者,為愚夫未達者

設也,若我何用是為。刂其患,專取其利,不如是而已,又愛其名

。治其荒唐之說,攝衣升坐,問答自若,謂之長老。吾嘗究其語矣,

大抵務為不可知,設械以應敵,匿形以備敗,窘則推墮漾中,不可

捕捉,如是而已矣。吾游四方,見輒反覆折困之,度其所從遁,而逆

閉其塗。往往面頸發赤,然業已為是道,勢不得以惡聲相反,則笑曰

:「是外道魔人也。」吾之於僧,慢侮不信如此。今寶月大師惟簡,

乃以其所居院之本末,求吾文為記,豈不謬哉! 北宋·蘇軾《中和

勝相院記》

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並起,佛最晚出,為中國之患,而在梁為尤甚

,故不得而不論也。蓋佛之徒,自以為吾之所得者內,而世之論佛者

皆外也,故不可詘。雖然,彼惡睹聖人之內哉?《書》曰思曰睿,睿

作聖,蓋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辨萬物之理

,小大精粗,無不盡也。此之謂窮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則在我者

之足貴,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

之,未可也,故加之誠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未可也,

故加之至意以樂之。能樂之則能安之矣。如是則萬物之自外至者,安

能累我哉?萬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盡其性也。能盡其性,則誠

矣。誠者,成也,不惑也。既誠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

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則含智之民,肖翹之物,有待於我者,莫

不由之以全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與天地參矣。德如此其至也。而

應乎外者,未嘗不與人同,此吾之道所以為天下之通道也。故與之為

衣冠飲食、冠婚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者,

莫不一出乎人情;與之同其吉凶而防其憂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

與之處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亂之所去也。與之處者其具如此,使

之化者其德如彼,可不謂聖矣乎!既聖矣,則無思也,其至者循理而

已,無為也,其動者應物而已。是以覆露乎萬物,鼓舞乎群眾,而未

有能測之者也,可不謂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聖人之

內也。聖人者,道之極也。佛之說,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

,故其所以為失也。夫得於內者,未有不可行於外也;有不可行於外

者,斯不得於內矣。《易》曰:「智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故不過

。」此聖人所以兩得之也。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盡萬事之理;道

足以為一方,而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此百家之所以兩失之也。佛之失

,其不以此乎?則佛之徒,自以謂得諸內者,亦可謂妄矣。夫學史者

,將以明一代之得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為著聖人之所以得及佛

之所以失以傳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於內者,庶

不以此而易彼也。 ——北宋·曾鞏《梁書目錄序》

佛氏之言,比之楊墨,尤為近理,所以其為害尤甚。學者當如淫聲美

色以違之,不 爾則駸駸然入於其中矣! 釋氏地獄之類,皆是為下根

人設此,怖令為善。 佛者一黠胡爾,佗本是個自私獨善,枯槁山林

,自適而已。 天地之間,有生便有死,有樂便有哀。釋氏所在便須

覓一個纖奸打訛處,言免死生、齊煩惱,卒歸於自私。 至如言理性

,亦只是為死生,其情本怖死愛生,是利也。 釋氏者,以成壞為無

常,是獨不知無常乃所以為常也。今夫人生百年者常也,一有百年不

死者,非所謂常也。釋氏推其私智所及而言之,至以天地為忘,何其

陋也。 今彼言世網者,只為些秉彝又殄滅不得,故當忠孝仁義之際

,皆處於不得已,直欲和這些秉彝都消殺得盡,然後以為至道也。然

而畢竟消殺不得。如人之有耳目口鼻,既有此氣,則須有此識;所見

者色,所聞者聲,所食者味。人之有喜怒哀樂者,亦其性之自然,今

強曰必盡絕,為得天真,是所謂喪天真也。 佛之所謂世網者,聖人

所謂秉彝也。盡去其秉彝,然後為道,佛之所謂至教也,而秉彝終不

可得而去也。耳聞目見,飲食男女之欲,喜怒哀樂之變,皆其性之自

然。今其言曰:「必盡絕是,然後得天真」。吾多見其喪天真矣。

學佛者多要忘是非,是非安可忘得?自有許多道理,何事忘為?夫事

外無心,心外無事。世人只被為物所役,便覺苦事多。若物各付物,

便役物也。世人只為一齊在那昏惑迷暗海中,拘滯執泥坑裡,便事事

轉動不得,沒著身處。 大概且是絕倫類,世上不容有此理。又其言

待要出世,出那裡去?又其跡須要出家,然則家者,不過君臣、父子

、夫婦、兄弟,處此等事,皆以為寄寓,故其為忠孝仁義者,皆以為

不得已爾。又要得脫世網,至愚迷者也。……若盡為佛,則是無倫類

,天下卻都沒人去理;然自亦以天下國家為不足治,要逃世網,其說

至於不可窮處,佗有一個鬼神為說。 佛有發,而僧復毀形;佛有妻

舍之,而僧絕其類。若使人盡為此,則老者何養?幼者何長?以至剪

帛為衲,夜食慾省,舉事皆反常,不近人情。至如夜食後睡,要敗陽

氣,其意尤不美,直如此奈何不下。 釋氏有出家出世之說。家本不

可出,卻為他不父其父,不母其母,自逃去固可也。至於出世,則怎

生出得?既道出世,除是不戴皇天,不履后土始得,然又卻渴飲而飲

食,戴天而履地。 佛逃父出家,便絕人類,是為自家獨處山林,人

鄉里豈容有此物?大率以賤所輕施於人,此不惟非聖人之心,亦不可

為君子之心。釋氏自己不為君臣父子夫婦之道,而謂他人不能如是,

容人為之而己不為,別做一等人,若以此率人,是絕類也。 彼釋氏

之學,於敬以直內則有之矣,義無方外則未之有也,故滯固者入於枯

槁,疏通者歸於肆恣,此佛教之所以為隘也。 佗有一個覺之理,

可以敬以直內矣,然義無方外。其直內者,要之其本亦不是,譬之贊

易,前後貫穿,都說得是有此道理,然須「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

乎德行」處,是所謂得也。談禪者雖說得,蓋未之有得。其徒亦有肯

道佛卒不可以治天下國家,然又須道得本則可以周遍。 釋氏說道,

譬之以管窺天,只務直上去,惟見一偏,不見四旁,故皆不能處事。

聖人之道,則如在平野之中,四方莫不見也。 佛教雖有內觀的工夫

,但佛教沒有相應的處世之道,即儒家所言的外王之道,儒家處處以

立世為本,其關於道的思想最終要落實到現實、落實到人,「敬以直

內,則須君則是君,臣則是臣,凡事如此,大小大直截也。 ——北

宋·程顥、程頤

釋氏不知天命,而以心法起滅天地,以小緣大,以末緣本,其不能窮

而謂之幻妄,所謂疑冰者與。 知虛空即氣,則有無、隱顯、神化、

性命通一無二,顧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從來,則深於易者

也。若謂虛能生氣,則虛無窮,氣有限,體用殊絕,入老氏『有生於

無』自然之論,不識所謂有無混一之常;若謂萬象為太虛中所見之物

,則物與虛不相資,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而有,陷於

浮屠以山河大地為見病之說。此道不明,正由懵者略知體虛空為性,

不知本天道為用,反以人見之小因緣天地。明有不盡,則誣世界乾坤

為幻化。幽明不能舉其要,遂躐等妄意而然。不悟一陰一陽範圍天地

、通乎晝夜、三極大中之矩,遂使儒、佛、老、庄混然一塗。語天道

性命者,不罔於恍惚夢幻,則定以『有生於無』,為窮高極微之論。

入德之途,不知擇術而求,多見其蔽於詖而陷於淫矣。 天地之氣,

雖聚散、攻取百塗,然其為理也順而不妄。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

得吾體;聚為有象,不失吾常。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

,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然則聖人

盡道其間,兼體而不異者,存神其至矣。彼語寂滅者往而不反,徇生

執有者物而不化,二者雖有間矣,以言乎失道則均焉。 釋氏妄意天

性而不知範圍天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緣天地。明不能盡,則誣天地日

月為幻妄,蔽其用於一身之小,溺其志於虛空之大,所以語大語小,

流遁失中。其過於大也,塵芥六合;其蔽於小也,夢幻人世。謂之窮

理可乎?不知窮理而謂盡性可乎?謂之無不知可乎?塵芥六合,謂天

地為有窮也;夢幻人世,明不能究所從也。 浮屠明鬼,謂有識之死

受生循環,遂厭苦求免,可謂知鬼乎?以人生為妄見,可謂知人乎?

天人一物,輒生取捨,可謂知天乎?孔孟所謂天,彼所謂道。惑者指

遊魂為變為輪迴,未之思也。大學當先知天德,知天德則知聖人,知

鬼神。今浮屠極論要歸,必謂死生轉流,非得道不免,謂之悟道可乎

?悟則有義有命,均死生,一天人,惟知畫夜,通陰陽,體之不二。

自其說熾傳中國,儒者未容窺聖學門牆,已為引取,淪胥其間,指為

大道。乃其俗達之天下,至善惡、知愚、男女、臧獲,人人著信,使

英才間氣,生則溺耳目恬習之事,長則師世儒宗尚之言,遂冥然被驅

,因謂聖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學而知。故未識聖人心,已謂不必

求其跡;未見君子志,已謂不必事其文。此人倫所以不察,庶物所以

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亂,異言滿耳,上無禮以防其偽,下無學以

稽其弊。自古訁皮、淫、邪、遁之詞,翕然並興,一出於佛氏之門者

千五百年,自非獨立不懼,精一自信,有大過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間

,與之較是非,計得失!釋氏語實際,乃知道者所謂誠也,天德也。

其語到實際,則以人生為幻妄,以有為為疣贅,以世界為蔭濁,遂厭

而不有,遺而弗存。就使得之,乃誠而惡明者也。儒者則因明致誠,

因誠致明,故天人合一,致學而可以成聖,得天而未始遺人,易所謂

不遺、不流、不過者也。彼語雖似是,觀其發本要歸,與吾儒二本殊

歸矣。道一而已,此是則彼非,此非則彼是,固不當同日而語。其言

流遁失守,窮大則淫,推行則訁皮,致曲則邪,求之一卷之中,此弊

數數有之。大率知畫夜陰陽則能知性命,能知性命則能知聖人,知鬼

神。彼欲直語太虛,不以畫夜、陰陽累其心,則是未始見易,未始見

易,則雖欲免陰陽、畫夜之累,末由也已。易且不見,又烏能更語真

際!舍真際而談鬼神,妄也。所謂實際,彼徒能語之而已,未始心解

也。 ——北宋·張載《正蒙》

佛氏乘虛入中國。廣大自勝之說,幻妄寂滅之論,自齋戒變為義學。

如遠法師支道林皆義學,然又只是盜襲莊子之說。今世所傳肇論,雲

出於肇法師,有「四不遷」之說:「日月曆天而不周,江河兢注而不

流,野馬飄鼓而不動,山嶽偃而常靜。」此四句只是一義,只是動中

有靜之意,如適間所說東坡「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之意爾。此是齋

戒之學一變,遂又說出這一般道理來。及達磨入來,又翻了許多窠臼

,說出禪來,又高妙於義學,以為可以直超徑悟。而其始者禍福報應

之說,又足以鉗制愚俗,以為資足衣食之計。遂使有國家者割田以贍

之,擇地以居之,以相從陷於無父無君之域而不自覺。蓋道釋之教皆

一再傳而浸失其本真。有國家者雖隆重儒學,而選舉之制,學校之法

,施設注措之方,既不出於文字言語之工;而又以道之要妙無越於釋

老之中,而崇重隆奉,反在於彼。至於二帝三王述天理、順人心、治

世教民、厚典庸禮之大法,一切不復有行之者。唐之韓文公,本朝之

歐陽公,以及閩洛諸公,既皆闡明正道以排釋氏,而其言之要切,如

傅奕本傳,宋景文李蔚贊,東坡儲祥觀碑,陳後山白鶴宮記,皆足以

盡見其失。此數人皆未深知道,而其言或出於強為,是以終有不滿人

意處。至二蘇兄弟晚年諸詩,自言不墮落,則又躬陷其中而不自覺矣

。 釋氏書其初只有四十二章經,所言甚鄙俚。後來日添月益,皆是

中華文士相助撰集。如晉宋間自立講師,孰為釋迦,孰為阿難,孰為

迦葉,各相問難,筆之於書,轉相欺誑。大抵多是剽竊老子列子意思

,變換推衍以文其說。大般若經卷帙甚多,自覺支離,故節縮為心經

一卷。楞嚴經只是強立一兩個意義,只管疊將去,數節之後,全無意

味。若圓覺經本初亦能幾何?只鄙俚甚處便是,其餘增益附會者爾。

佛學其初只說空,後來說動靜,支蔓既甚,達磨遂脫然不立文字,只

是默然端坐,便心靜見理。此說一行,前面許多皆不足道,老氏亦難

為抗衡了。今日釋氏,其盛極矣。但程先生所謂「攻之者執理反出其

下」。吾儒執理既自卑污,宜乎攻之而不勝也。說佛書皆能舉其支離

篇章成誦,此不能盡記。 老氏只是要長生,節病易見。釋氏於天理

大本處見得些分數,然卻認為己有,而以生為寄。故要見得父母未生

時面目,既見,便不認作眾人公共底,須要見得為己有,死後亦不失

,而以父母所生之身為寄寓。譬以舊屋破倒,即自挑入新屋。故黃蘗

一僧有偈與其母云:「 先曾寄宿此婆家。」止以父母之身為寄宿處

,其無情義絕滅天理可知!當時有司見渠此說,便當明正典刑。若聖

人之道則不然,於天理大本處見得是眾人公共底,便只隨他天理去,

更無分毫私見。如此,便倫理自明,不是自家作為出來,皆是自然如

此。往來屈伸,我安得而私之哉! 有言庄老禪佛之害者。曰:「禪

學最害道。庄老於義理絕滅猶未盡。佛則人倫已壞。至禪,則又從頭

將許多義理埽滅無餘。以此言之,禪最為害之深者。」頃之,復曰:

「要其實則一耳。害未有不由淺而深者。」 以下論釋老滅綱常。

或問佛與庄老不同處。曰:「庄老絕滅義理,未盡至。佛則人倫滅盡

,至禪則義理滅盡。方子錄云:「正卿問莊子與佛所以不同。曰:『

莊子絕滅不盡,佛絕滅盡。佛是人倫滅盡,到禪家義理都滅盡。 』

」佛初入中國,止說修行,未有許佛老之學,不待深辨而明。只是廢

三綱五常,這一事已是極大罪名!其他更不消說。 釋老稱其有見,

只是見得個空虛寂滅。真是虛,真是寂無處,不知他所謂見者見個甚

底?莫親於父子,卻棄了父子;莫重於君臣,卻絕了君臣;以至民生

彝倫之間不可闕者,它一皆去之。所謂見者見個甚物?且如聖人「親

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他卻不親親,而□ 地要仁民愛物。愛物

時,也則是食之有時,用之有節;見生不忍見死,聞聲不忍食肉;如

仲春之月,犧牲無用牝,不麛,不卵,不殺胎,不覆巢之類,如此而

已。他則不食肉,不茹葷,以至投身施虎!此是何理! 因論釋氏,

先生曰:「自伊洛君子之後,諸公亦多聞闢佛氏矣。然終竟說他不下

者,未知其失之要領耳。釋氏自謂識心見性,然其所以不可推行者何

哉?為其於性與用分為兩截也。聖人之道,必明其性而率之,凡修道

之教,無不本於此。故雖功用充塞天地,而未有出於性之外者。釋氏

非不見性,及到作用處,則曰無所不可為。故棄君背父,無所不至者

,由其性與用不相管也。」時魏才仲侍側,問其故。先生曰:「如今

未有此病,然亦不可不知。譬如人食物:欲知烏喙之不可食,須是認

下這底是烏喙,知此物之為毒,則他日不食之矣。若不便認下,他日

卒然遇之,不知其毒,未有不食之也。異端之害道,如釋氏者極矣。

以身任道者,安得不辨之乎!如孟子之辨楊墨,正道不明,而異端肆

行,周孔之教將遂絕矣。譬如火之焚將及身,任道君子豈可不拯救也

!」 ——南宋·朱熹《朱子語錄》

梵言劫,華言時。日月星辰運行無乓而名之日時。此中國之常言,何

待佛然後明之?今夫瞬息之速,頃刻之暫,歲月之積,今古之異,成

壞相因,治亂相續,載籍以來,皆可孜矣。何時為住時邪?何時為空

時邪?誣篾按據而造說茫昧,幻觀天地而實證八荒,多見其妄矣。「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此孔子之言也。「太極,無也,兩儀,形器

也。形器從無而生」,此仁贊之言也。仁贊以其言自比於孔子,不知

量之甚矣。又以太極而下為半,是太極而上猶有半焉。則又安得引兩

儀之間、五運文質之循環,以證四劫之全乎?言之淺陋如此,是來嘗

識太易之門戶,而敢為無根之說以詆毀聖道,此所謂順非而澤以疑眾

,孜於先王之法,必誅而不以聽者也。 昔者舜之父母,生象面惡舜

,舜起敬起愛,盡事親之道,而父母皆悅,各進於善道。迄今敷千年

,言孝者稱為首。彼佛以母之贊己,並怨其父,忿然離其親,雖召而

不還。是以忿對為子,至不道也,而曰得道成佛。宜其教人以絕滅天

性為道,而世之薄恩畋德者靡然從之。中國者,人倫之所在也。若以

此為教,使人皆不父其父、不君其君,謀用是興而兵由此起,大亂之

道也。不慈不悲孰甚焉? 古之帝王固有稟異顯祥者,蓋肇生元聖,

開物成務,以拯天下後世,故靈氣交感,異於眾人。然男女之形,生

出之道,則不可易也。脅下無可生之路,裂脅而出,豈非母之大苦歟

!前代史氏記躲物之妖,有陰生於頭,足生於背著反常逆理之甚,人

所惡見而諱言也。如脅下可以生育,是則妖氣之極,故生此人,以其

邪道,為中國之害者耳。李廣夜見草中石,誠以為虎也,射之飲羽。

明日復射,則不復能人。今十歲之兒,以竹箭之矢而射五金七鼓,應

弦洞徹,此理之必不能者也。凡學道之人,其初不可差,佛見生、老

、病、死面求出家,其發心本於愛生怖死。知生不可留而死不可免,

無以處之,故浩然棄父而去,曰「本來無有,皆空也」,所以排遣良

心耳。此心自古至今人人具足「其可排遣乎?據此,即太子辭父出家

,又輿受贊見檳之事不闊,未知何者為實?要是毀絕天性,非天下之

大倫,不足貴也。 ——南宋.胡寅《崇正辯》

釋氏之學,必欲出死生者,蓋以身為己私也。天道有消息,故人理有

始終。不私其身,以公於天下,四大和合,無非至理;六塵緣影,無

非妙用,何事非真,何物非我?生生不窮,無斷無滅,此道之固然,

又豈人之所能為哉?夫欲以人為者,吾知其為邪矣。 釋氏有適而可

,有適而不可,吾儒無可無不可。人能自強於行履之地,則必不假釋

氏淫遁之詞以自殆矣。釋氏惟明一心,亦可謂要矣,然真孔子所謂好

仁不好學者也。不如是,豈其愚至於無父無君,而不自知其非也哉?

物無非我,事無非真。彼遺棄人間萬務,惟以了死生為大者,其蔽孰

甚焉! ——胡宏《知言》

自孔孟沒,學絕道喪千有餘年,處士橫議,異端間作,若浮屠老子之

書,天下共傳,與六經並行。而其徒侈其說,以為大道精微之理,儒

家之所不能談,必取吾書為正。世之儒者亦自許曰:「吾之六經未嘗

語也,孔孟未嘗及也」,從而信其書,宗其道,天下靡然同風,無敢

置疑於其間,況能奮一朝之辯,而與之較是非曲直乎哉! 子張子獨

以命世之宏才,曠古之絕識,參之以博聞強記之學,質之以稽天窮地

之思,與堯、舜、孔、孟合德乎數千載之間。閔乎道之不明,斯人之

迷且病,天下之理泯然其將滅也,故為此言與浮屠老子辯,夫豈好異

乎哉?蓋不得已也。 浮屠以心為法,以空為真,故正蒙辟之以天理

之大,又曰:「知虛空即氣,則有無、隱顯、神化、性命通一無二。

」老子以無為為道,故正蒙辟之曰:「不有兩則無一。」至於談死生

之際,曰「輪轉不息,能脫是者則無生滅」,或曰「久生不死」,故

正蒙辟之曰:「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

而為太虛。」夫為是言者,豈得已哉! 使二氏者真得至道之要、不

二之理,則吾何為紛紛然與之辯哉?其為辯者,正欲排邪說,歸至理

,使萬世不惑而已。使彼二氏者,天下信之,出於孔子之前,則六經

之言有不道者乎?孟子常勤勤辟楊朱墨翟矣,若浮屠老子之言聞乎孟

子之耳,焉有不辟之者乎?故予曰正蒙之言不得已而雲也。 ——北

宋.范育《正蒙序》

祀禮廢而道家依天神以行其道,饗禮廢而釋氏依人鬼以行其教矣,祭

禮廢而巫氏依地示以行其法。三教盡廢,而天下困於道、釋、巫,而

為妖教者又得以乘間而行其說矣:神示鬼物舉不足信,用吾之說,則

上下如一,天地適平。是以人心不約而盡同,緩急不告而相救,雖刀

鋸加頸而不顧者,彼其說誠足以生死無憾也。故道、釋、巫之教公行

於天下,而妖教私入於人心。平居無事,則民生盡廢於道、釋、巫之

交;一旦有變,則國家受妖民之禍。顧欲恃區區之法以制之,是豈足

以禁其心哉,坐待其變之成而已矣。 ——南宋.陳亮

浮屠本以壞滅為旨,行其道必亡,雖亡不悔,蓋本說然也……處身過

高,而以德業為應世,其偶可為者則為之。所立未毫髮,而自誇甚於

丘山。至其壞敗喪失,使中國胥為夷狄。 余嘗問焚(按,即鮑焚

):「儒之於佛,強者慍,弱者眩,皆莫之睨,子以何道知之,又為

之分高而別下,取要而舍煩哉?」焚曰:「無道也,悟而已矣。」余

聞而愈悲。夫「不憤不啟,不排不發」,故曰「亦可以弗畔矣」。今

悟遂畔之,庸知非迷之大乎! 永康呂皓子陽,解《老子》既成,以

授余。周衰,諸子各騁私見為書,續裂王道而態於曲學,腆其最甚者

。祥提所蒙,大義蔽矣,固不得而強同也。每嘆六經、孔、孟,舉世

共習。其魁俊偉特者,乃或去而從老、佛、庄、列之說,怪神虛霍,

相與眩亂。甚至山棲絕俗,木食澗飲,以守其言,異哉?……雖然,

山林之士,倚幽樹,激寒流,放飯永日,為惰而已。子陽於是書,贅

附群聖賢,出入釋、老,用力甚勤,譬乎博奕愈於已也。 ——南宋.

葉適

酒之為物,本以奉祭祀、供賓客。此即天之降命也。而人以酒之故,

至於失德喪身,即天之降威也。釋氏本惡天降威者,乃並與天之降命

者去之;吾儒則不然,去其降威者而已。降威者天,而天之降命者自

在。為飲食而至於暴殄天物,釋氏惡之,而必欲食蔬茹;吾儒則不至

於暴殄而已。衣服而至於窮極奢侈,釋氏惡之,必欲衣壞色之衣,吾

儒則去奢侈而已。至於惡淫慝而絕夫婦,吾儒則去其淫匿而已。釋氏

本惡人慾,並與天理之公者而去之;吾儒去人慾,所謂天理者昭然矣

。譬如水焉,釋氏惡其泥沙之濁,而窒之以土,不知土既窒,則無水

可飲矣。吾儒不然,澄其沙泥,而水之澄清者可酌。 此儒釋之分也

。 夫天命之全體流行無間,貫乎古今,通乎萬物者也。眾人自昧之

,而是理也何嘗有間斷?聖人盡之,而亦非有所增益也。未應不是先

,已應不是後,立則俱立,達則俱達,蓋公天下之理,非有我之得私

。此仁之道所以為大,而命之理所以為微也。若釋氏之見,則以為萬

法皆吾心所造,皆自吾心生者,是昧夫太極本然之全體,而返為自利

自私,天命不流通也,故其所謂心者是亦人心而已,而非識道心者也

。 ——南宋.張拭

苟以佛氏人倫之懿為可慕,則彼於君臣父子夫婦長幼之節舉無焉,未

見其為足慕也。茍以其書之所載為可喜,則彼之說必不過於吾堯、舜

、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格言大訓,未見其為可喜也。茍欲

以之治心繕性,則必不若吾聖人之道之全。茍欲以之治家與國,則彼

本自棄於人倫世故之表,未見其為可用也。故世之好佛者,吾舉不知

其心之所存,使棄儒從佛,果能成佛,猶不免於惑妄畔教之罪,況學

之者固逐逐焉以生,昏昏焉以死,未嘗有一人知其所謂道者邪。 …

…有一人焉,嘗識之。初頗好儒,既而著書佐佛氏斥儒,已卒死於禍

。計其人慕佛氏,冀福利,福不可冀,而禍及其躬,是未易曉也。得

非不誠,抑且自欺,故不蒙佑而獲罪於天邪!福禍之報,儒者所不論

,特閔其欲徼福而反致禍,亦可為不守正而妄求者之戒耳。真若世俗

徼福之徒。蓋世之儒者,當年壯氣銳之時,馳騖於聲利,用智惟恐不

工,操術惟恐不奇。及五六十之年,顛頓於憂患,顧來日之漸短,悼

往事之可悔,於是覽佛氏空寂之旨,而有當於心,遂委身而從事焉,

以為極明達而最可樂者,莫佛氏之書若也。雖昔之賢豪,以氣雄天下

,以文冠百世,如蘇子瞻諸公,亦不免乎此。後人習俗,以為宜然,

且謂以前人之智識才氣,猶以佛氏為可慕而歸之,矧不及萬萬者,而

可不從乎? 然以道觀之,凡有慕於彼者,皆無得於此也。足於梁肉

者,無慕乎糠糜,安於廈屋者,無慕乎苫闔。使有得於聖人之奧,其

樂有不可既者,窮通得喪死生之變臨其前,視之如旦夜之常,而何動

心之有!」儒與飛相比,儒為粱肉、廈屋,佛為糠糜、苫闔…… 仆

有志於古人之道久矣,今之叛道者莫過於二氏,而釋氏尤甚。仆私竊

憤之,以為儒者未能如孟、韓,放言驅斥,使不敢橫,亦當如古之善

守國者,嚴於疆域斥候,使敵不能攻劫可也。 稍有所論述,愚僧見

之輒大恨,若詈其父母,毀訕萬端,要之不足恤也。昔見皇甫湜言韓

子論佛骨者,群僧切齒罵之矣。韓子名隆位顯,猶且如此,況仆何能

免哉!士之行事,當上鑒千載之得失,下視來世之是非。茍可以利天

下禆教化,堅持而不撓,必達而後止,安可顧一時之毀譽耶!循一時

之毀譽者眾,此道之所由衰也! 天地亦大矣,其氣運行無窮,道行

其中亦無窮,物之生亦綿綿不息。今其言云然,是天地之資有限,而

其氣有盡,故必假既死之物,以為再生之根,尚烏足以為天地哉?譬

之炊黍,火然於下,氣騰於上,累晝夜而不息,非以已騰之氣復歸於

甑而為始發之氣也。茍人與物之魂魄輪轉而不窮,則造物者不亦勞且

煩乎?非特事決不然,亦理之必無者也。且生物者天地也,其動靜之

機,惟天地能知之,雖二氣五行設於天地者不知之也。使佛氏者即天

地則可,今其身亦與人無異,何以獨知而獨言之乎?多見其好怪而謬

妄也。今有二人,其一人嘗游萬里之外,而談其所見,則人信之,苟

其身亦與我俱處於此,而肆意妄言,則喪心狂惑人耳,雖鄙夫小子亦

知其妄且誕。佛氏務為無稽之論,正類乎此,而人皆溺而信之,豈皆

不若鄙夫小子之知乎? 浮屠之所謂輪迴者果可信耶?天之生人、

物者,二氣五行也。其運也無窮,其續也無端。先者過而後者來,未

嘗相資以為用者,二氣五行之常也。自草木而觀之,發榮於春,盛壯

奮長,蔚乎而不可遏。及乎戒之以凜風,申之以霜露。昔之沃澤茂美

,一旦飄而為浮埃,化而為污泥,盪滅殫盡,無跡可窺矣。其發生於

明年者,氣之始至者為之也,豈復資既隕之餘榮乎?惟人也亦然,得

氣而生,氣既盡而死,死則不復有知矣。苟有焚炙刲割,佚樂適意,

身且不有,而何以受之?形盡氣盡,而魂升魄降,無所不盡,安能入

人胸腹重生於世,而謂之輪迴也哉!天地至神之氣,以其流行不窮,

故久而常新,變而不同。使必資已死之人為將生之本,則造化之道息

矣,烏足為天地。倘或有之,人固不知之也。浮屠亦人耳,何自而獨

知之?彼以其茫昧不可揣索,故妄言以誣世,夫豈可信而事其教乎?

孔子謂祭之以禮為孝,則事異端之妄,棄聖典而不信者,其為非禮也

大矣,不孝孰加焉!而闇者顧安之而不以為非,胡可哉?……先王之

禮,一失而流於野,再壞而化於異端,暨其大壞而不可為,忽乎入於

禽獸而不之覺,寧不哀哉!天下之人,其小者化為異端,由異端而往

,吾不能知其所至矣。其心淫浸膠固,非空言所能革也。 ——明初.

方孝孺《遜齋集》

臣見諸几案之上,及懸度拱之間,與夫金函之所藏貯者為物尚多,不

可識辨。問之守者,且雲是為佛骨、是為佛牙。枯朽摧裂,奇離硊磊

,計不下千斤……凡番僧持以誑惑中國之人,而名為佛顱、佛骨者,

相屬於道,由是流入宮禁之內,歷世皆然,不以為異! ——明代·

夏言《議瘞佛骨表》

萬物生於天地,而各具一天地生生之理。是故聖人順天地之理,制夫

婦之義,使生生而不窮,此所謂參天地而贊化育也……男皆如佛老之

清凈而不求其室,女皆如佛老之清凈而不求其家,則百年之下,生民

之類有耶,無耶?佛、老只是一個不夫婦,把父子君臣、天地上下之

理殄滅盡矣! 佛氏之寂,寂而滅,如曰:「以空為宗。」未有天地

之先為吾真體,以天地萬物為幻,人事都為粗跡,盡欲屏除了,一歸

真空,此等烏能察乎義理、措諸事業? 儒家之禮,原出於天地,而

製成於聖人。故自周公而上作之者,非一人。自孔子而下明之者,亦

非一人矣。其在《五經》、《四書》詳且備焉。彼釋迦、老聃之書,

本無齋醮之論,而梁武、宋徽之君妄為齋醮之說,故武餓死台城,而

徽流落金虜,本欲求福,反為得禍,奈何世不知戒,踵繆成俗,言至

於此,甚可痛也! ——明代.曹端

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皆物也,而其

人倫之理即性也。佛氏之學曰「明心見性」者,彼即舉人倫而外之矣

,安在其能明心見性乎?若果明心見性,則必知天下無性外之物,而

性無不在,必不舉人 倫而外之也。今既如此,則偏於空寂,而不能

真知心性體用之全,審矣。 ——明代.薛瑄《讀書錄》

釋氏見道,非真見也,只是想像這道理,故勞而無功。儒者便即在事

物上窮究。儒者養得一個道理,釋老只養得一個精神。同樣是主靜,

若學者專事靜坐,則多流於禪。 周子有主靜之說,蓋靜者體,動者

用;靜者主,動者客。故曰主靜。體立而用行也。非偏於靜也。儒家

之謂靜坐,只因其有個戒慎恐懼,則本體已立,自不流於空寂。 老

氏既說無,又說「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混混沌沌,其中有物」,則

是所謂無者,不能無矣。釋氏既曰空,又說「有個真性在天地間,不

生不滅,超脫輪迴」,則是所謂空者,不能空矣。此老釋之學,所以

顛倒錯謬,說空說虛,說無說有,皆不可信。若吾儒說有則真有,說

無則真無,說實則真實,說虛則真虛,蓋其見道明白精切,無許多邪

遁之辭。老氏指氣之虛者為道,釋氏指氣之靈者為性,故言多邪遁。

以理論之,此理流行不息,此性稟賦有定,豈可說空說無?以氣論之

,則有聚散虛實之不同,聚則為有,散則為無;若理則聚有聚之理,

散有散之理,亦不可言無也。氣之有形體者為實,無形體者為虛;若

理則無不實也。 禪家存心有兩三樣,一是要無心空其心,一是羈制

其心,一是照觀其心;儒家則內存誠敬,外盡義理,而心存。故儒者

心存萬理,森然具備;禪家心存而寂滅無理;儒者心存而有主,禪家

心存而無主;儒家心存而活,異教心存而死。然則,禪家非是能存其

心,乃是空其心、死其心、制其心、作弄其心。 明代.胡居仁《居業

錄》

佛氏不著相,其實著相;吾儒著相,其實不著相。佛怕父子累,卻逃

了父子;怕君臣累,卻逃了君臣;怕夫婦累,卻逃了夫婦,都是著相

,便須逃避。吾儒有個父子,還他以仁;有個君臣,還他以義;有個

夫婦,還他以別,何曾著父子君臣夫婦的相?(先生於佛氏一言而內

外夾攻,更無剩義。 問:「釋氏亦務養心,然不可以治天下,何也

?」曰:「吾儒養心,未嘗離卻事物,只順其天則,自然就是工夫。

釋氏卻要盡絕事物,把心看做幻相,與世間無些子交涉,所以不可治

天下。」(世間豈有離事之心?佛氏一差故百差。今謂佛氏心不差而

事差,便是調停之說,亂道之言。問異端。曰:「與愚夫愚婦同的是

謂同德,與愚夫愚婦異的是謂異端。」 王守仁《傳習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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